鸚鵡咬舌 作品

第二章 螭夢

任誰都能看出,一場暴雨已含在天公的口中。




風從唇齒間露出,院中的老棗樹開始歪斜呻吟,裴液將桌凳籮筐全部收回屋子,不多時,大雨就轟然墜落。




真是昏天黑地,乾坤如倒,即使在往年最暴躁的盛夏,也很少有這樣大的雨水,裴液有些憂心地抬起頭,若是持續太久,難免會有些水禍。




“早些睡吧,燈油還頗貴嘞。”老人啞聲道。




裴液合上門頁,把雨聲隔在外面,將老人抱回床上,自己則到另一邊歇息下來。




胸腹隱隱有些攪動,裴液皺了皺眉,把酒和藥放在床頭,懷疑今晚可能要來上一場。




但終於隨著大雨入夢。




雨珠密集拍打著房頂、棗樹、石板,各種難以分辨的聲響混合起來,裴液睡夢中再次回到了兩年前嘈雜的武館。




那是裴液最為滿足充實的一段時光,和同齡少年們一起,揮灑汗水,琢磨拳路,切實地感受自己一分分地變強,連續兩年驕傲地在中秋武會上拿下第一。




然而隨著丹田種破種失敗,一切都跌落下來。




修行登堂入室的第一步,是要丹田種“發芽”,平心而論,這一步的危險性其實並不太高。




但林子大了總有倒黴的鳥。




丹田種破裂,失控的真氣催傷了裴液的肺腑,這傷勢倒不致命,只是病痛之時像百枚冰冷的鐵針在胸腹翻攪;若說徹底阻斷了修行路,其實倒也沒有,過個五年十年,丹田種說不定還能自己長好。




但治傷確確實實地耗光了父母留下的家財,連宅院也不得不變賣。謀生、喝藥,整個人消瘦憔悴下去的同時,與武館的同伴也日益疏遠,終於成為這座城中和老香子一樣的邊緣人物。




因為病痛和疲累,裴液常常很難睡一個踏實安穩的覺,光怪陸離的夢境總是此起彼伏,但今天的夢卻連續而穩定。




武館裡還是那些舊人,師傅們還是那樣嚴厲又體貼,氣氛還是那樣歡騰,這個美夢似乎就要一直持續到醒來。




但是忽然間,一切都消失了。




夢中只剩下一片空濛。




裴液的意識徹底墜落,無夢亦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