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五十六章 唱丹





如果把鄭棟和尚懷通的性格對調,少年的喜惡之情可能會更好整理一些。




而李縹青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低聲道:“你不覺得,我剛才的話有些太少了嗎?”




“……”




“翠羽李縹青、七蛟尚懷通,本應該是並列的名字,但你覺得……剛才兩個人像是在一個層次嗎?”




裴液沒有說話。




當然不像。




尚懷通進退有度遊刃有餘,既不失風度又未傷七蛟威嚴,談笑之間便於眾目睽睽之下化解了這份突然的冒犯。




這樣的人拿到神京、拿到修劍院,都不會損傷博望州的臉面。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少女看著湖面繼續道,“我也有想起合適的話,卻沒敢說出來。因為一說話就代表我接手了這份境況,而我害怕我並沒有掌握後面發展的能力,一個不好,丟的便是翠羽的臉面。”




“我只能看著鄭棟受他欺辱。”




可這不是咎由自取嗎?




少年靜靜地聽著,這想法在心中一閃而過。




他其實並不知道鄭棟對尚懷通那份恨意從何而來,也沒弄清楚為什麼李縹青理所當然地和鄭棟站在了同一個陣營。




但少女此時的柔弱失落是如此地真切,幾乎觸手可及。




她已經學習了很久,努力成為一個可靠的主心骨。每個人都看得出翠羽劍門日薄西山,但她站在這輪夕陽下,卻必須表現得無比堅定、毫不動搖,讓人們相信,她真的能靠一雙纖薄的肩膀把這輪大日重新扛起。




少女也一直在給自己埋入這樣的信念,每日早晚的自語,有時已經近乎欺騙。




她真的已經堅定地相信自己可以重振翠羽。




但今日一次猝不及防的會面把赤裸的現實擺在了她面前: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七蛟洞就是遠遠強過翠羽劍門,而李縹青在尚懷通面前,稚嫩得可笑。




“我固然沒有承擔的能力,但更令我頹喪的是,我甚至沒有去承擔的勇氣。”李縹青抱住了雙膝,倒真像一隻未出巢的翠鳥了。




“你才十七歲。”裴液努力溫聲,“離二十四還差七年呢。”




“.翠羽劍門卻不知還有幾個七年。”李縹青依然看著臺外的湖面,“這次來州城參比的花銷,我們挪用了三處的銀兩才湊齊;今年新弟子的招收已經進行了大半,我們已再次降低了標準,卻還是比去年少招了五個人……在每一個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翠羽劍門都在飛速地衰弱。”




是的,翠羽劍門是被漸漸地蠶食削弱的。沒有一蹴而成的陰謀、也沒有見不得人的詭計,所以也就沒有一舉反轉的機會。




你要反敗為勝,也就只能反過來一步步地去勝過它。




但想要跨出第一步,都是如此的困難。




一個近在咫尺的機會就是金秋武比,但少女誠然無法去抓住它,即便已經習得黃翡翠,五生六生之間也是一道絕難跨過的溝壑。




於翠羽而言,金秋武比與其說是一個機會,倒不如說是又一道沉重的催命符。因為魁首幾乎已在尚懷通囊中,而如果李縹青在四強剛好敗於尚懷通之手,那後果更是災難性的。




“裴液。”少女第一次直呼少年的名字,她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竟然是溼漉的,“我很少去想,但如果,再也沒有勝利的機會”




她嗓子啞了一下,少年有些茫然皺眉的表情讓她後面的話沒能說出來。




她忽然放下膝蓋,抬手揉了兩把臉,聲音微啞地輕笑了一下:“抱歉,我太軟弱了。”




裴液看著她,紛亂的念頭湧入腦海。




他可以對少女做出某種承諾——“如果我說不,那尚懷通就拿不到這個魁首。”




他心中正有這個衝動,但對少年來說,承諾是一件必須慎之又慎的事情。他要為自己負責,為共生的黑螭負責,為他們共同揹負的仇恨負責。




很多時候頭腦一熱,只會讓事情滑入自己無法控制的軌道。




“武比打不過,你們打算怎麼辦呢?”裴液看著眼眶微紅的少女,低聲問道。




翠羽劍門真的找不到哪怕一個微小的勝機嗎?




少女沉默了一下,忽然露給他一個笑。




裴液怔了一下,順著少女的目光看向臺上。




觀風臺上,諸賓客已然坐好,前方,一個錦衣中年帶著一隊青衣走了上來——竟然正是鼎運商號的那位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