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尚懷通(下)
裴液回想著明、祝、越三人的劍,不禁緩緩點頭。
但當他把這種規律放在尚懷通身上時,卻發現竟然出現了一些牴牾——照印象而言,這位七蛟嫡傳的劍應當有些偏祝高陽的感覺,但當把這個判斷加在尚懷通身上時,裴液自身的劍道直覺卻感覺十分別扭。
“他的劍應當是.徹底、痛快的那一類。”裴液皺著眉猶豫道,“還有.灑脫?以及.或許有一點狠辣?”
白司兵哈哈一笑:“看來這話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裴液看著感嘆了一句便不再說話的老人,有些好奇道:“我說得對不對呢?”
“什麼對不對。”老人笑,“我又不是考較你,每個人對事情都有不同的看法,很多時候無有對錯之分。”
裴液敏銳抓住:“那您對尚懷通是什麼看法呢?”
“我嗎?”
“嗯。”
“我對劍沒什麼認識,那就只能說說他的為人了,你想聽嗎?”
“當然。”
白司兵笑了下,而後偏過頭,看著裴液。他笑容收斂了,面容嚴肅了下去,聲音因緩慢而認真:“在我看來,尚懷通此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陰狠毒辣,虛偽狡詐。下之則蔑,上之則妒——你若與他有什麼衝突,睡覺時最好睜著一隻眼!”
“.”
裴液愕然無言。
“去吧。”忽然雲收雨霽,老人再度一笑,面容溫緩,一如他中和的處世態度,彷彿剛剛那段鋒利若針的言辭只是一段玩笑,“縹青要等急了。”
老人抬手一指,李縹青果然已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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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得怎麼樣?心裡有數了嗎?”兩人在柳蔭下往捉月樓而回,少女問道。
“嗯。”裴液點點頭,心裡還想著剛剛老人那些毫不留情的用詞,“白大人,他跟我談了談尚懷通。”
“哦?”
裴液組織了下語言,正要說出口,忽然兩名青衣迎著他們走了過去。
他們端著清水毛巾,嘴上交談著:“聽說你見到那兇犯了?”
“是啊,那時候他讓我去送酒!”一名青衣心有餘悸道,“當時我就覺得有些奇怪.”
“唉,我以為只是打個架,誰想到他竟然敢真的殺人啊。”另一人嘆道。
裴液一下頓住了腳步。
他回身,伸手扯住一人的手臂:“兩位,你們說什麼?”
“啊,客人。”此人行禮道,“您還不知道嗎——剛剛趙大人封樓搜捕兇犯嗎,結果人還沒抓到,就撤了封鎖,卻原來是那兇犯早已逃離,離開園子後還殺了個人呢!”
“.”裴液一時懷疑自己記憶出現了錯亂,好在他很快抓住關鍵,“你說哪裡死人了?”
“就在園外,我們這便要去送清水,供大人們驗屍用呢。”
裴液和李縹青對視一眼:“帶我們去。”
其實無所謂帶不帶了,只要從東出了捉月樓,立刻便能看到些聚集的人群。
兩人出了門,就在博望園外的草地湖畔,幾名官差正圍在一起。
“沒什麼好驗的!趙大人說了,分明是那兇犯所為,這些日子來他殺人,哪個不是死狀奇異!”一名從官正按刀高呼道,“抬回衙門裡吧,等仵作有空了剖一下就是。”
裴液一掃視,見趙符和大多官差已然離去,只留這幾人善後,從這狀況來看,趙符似乎確實認為這案子沒什麼好查的。
但裴液分明知道楊顏一直就在假山之中,怎麼可能出來殺人呢?
心中愈發好奇,他走上前去,卻是先見一輛系在樹下的馬車。
屍體就倚靠在這輛馬車的輪子上。
裴液走過去,僵住了。
他的死狀確實頗為怪異,身上沒有傷痕,臉上凝固的表情是憤怒和恐懼絞擠而成。他死時的情緒一定十分激烈,因為血全部湧上了頭顱,至此已死了近兩刻鐘,臉上仍然殘餘著潮紅。
致命傷只有一處,一根羽毛深深地扎進了他的額頭。
鄭棟。
是鄭棟。
裴液深深地呼吸了兩口,似乎想要吐出心中忽然而起的寒意。
他靜靜地看著這具屍體,忽然再次想起了白玉梁,想起了少女口中他一把甩在人臉上的劍鞘。
因為一句辱罵就值得這樣牙飛嘴腫的一巴掌。
當這一巴掌結束,這件事也就結束了,不會在男子心裡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