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雀與雷

但女子卻沒有回話,也沒有像慣常那樣微低著頭,她沉默著,直直地看向擂臺的東方。那是尚懷通的所在。

女子的這份氣質狀態令裴液微怔。

他當然知道她一直是沉默的,也知道她懷著仇恨。但之前,這份仇恨是深深地埋藏著的,而沉默則是蒙在上面的一層厚厚的牛皮。

你一敲擊,得到的就是沉悶的迴響,透露出女子的笨重和溫厚,你知道里面藏著東西,但瞧不見、聽不見,也猜不出。

但現在敲擊卻沒有聲音了,這份沉默變得更加鮮明,把掩藏的仇恨就赤裸地剖露了出來。

“.怎麼了,君雪?”

“沒什麼。”張君雪低聲道,然後轉過頭,有些怔怔地看著他,“裴液.”

“嗯?”

“.沒什麼。”

裴液一皺眉正要再問,場上已驟然響起四方鼎鳴。他抬起頭,只見八道紅綢經天而下,原來已是巳時了。

眾禮皆畢,徐司功立於擂臺之上,袍衫繡禽,手執一折公冊:“細羅披遴,方得藏沙之金;高浪擇剔,始見化龍之鯉。連日競搏之下,得此鸞鳳八位,博望傳名,金秋定魁,今日於此萬方諸目之中,爭羽競鳴,其中唯一者,翰閣授名神京武舉!”

“八人唱名如下:翠羽李縹青、七蛟尚懷通、翠羽沈杳、七蛟於英才、齊雲張宗元、鼎運楊顏、奉懷裴液、徐谷張君雪。”

列名既罷,場上早已停下喧鬧,目光全部聚集過來,場上只有男人的朗聲唸誦。徐司功合上此冊,取出一張硬箋。

今日第一輪的比鬥順序,已在昨日抽取出來,此時擂臺高空,巨大的紅幕已經顯出第一場的對陣。

徐司功朗聲讀到:“博望州金秋武修大比,現在開始!魁賽第一場,刀是雷電色,劍如雀影翩——張君雪、沈杳!”

在驟然沸騰起來的歡呼聲中,裴液還是沒來得及細問發生了什麼,身邊的女子已負刀而起,徑往擂臺而去。

裴液目送著她,直到身邊李縹青忽然一指高臺:“師父到了。”

裴液抬頭看去,果見老人瘦弱的身影立在高臺之上,然而他卻不是孤身一人,旁邊一位氣度沉實的中年人裴液認得,少女曾告訴他那是博望仙人臺臺主。但另一位高大男子裴液卻完全陌生,其人藍衣挺拔,面容颯爽,長劍支地,正與諸位搭話的官員笑著寒暄。

“是天山的人來了!”李縹青語氣輕快道。

“哦!”裴液恍然。

高臺之上,谷雲扶和諸人一一打過招呼,在座一些人是知道那件案子要等天山來人的,還有一些人則是隻知道翠羽牽上了天山的線,但無論那種,都不妨礙他們對這當世有數的大派致以敬意。

谷雲扶掀襟落座於李蔚如身旁,搬了搬凳子,比正常座位間距要小上一半,含笑掃視道:“李掌門,哪位是七蛟洞主?”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幾乎所有人都能聽見,李蔚如輕一伸手,谷雲扶看去,和麵無表情轉眸過來的駱德鋒對視了一眼。

八生與宗師之間應是一道天塹,但男子的目光像他才是站在更上面的那個,他收起笑容,嘴角抿出的線顯得十分鋒利。

在城門會面之後,他們是聊了一些基本的問題,又見了陸雲升之後才過來的,師弟的訴說和胸膛的傷勢無不昭示著眼前之人的罪責。

“這位沈杳就是我門弟子了。”李蔚如卻打斷了他,已在一旁笑呵呵著指看場下。

實話講,早知是蕞爾之地,谷雲扶一開始是抱有居上哄下的心態的,他有面對這些小派的經驗,它們態度上是奉承阿諛,目光黏處是銀子武功。他完全理解,也絕不虧待,會足足地展現出天山的風度。

但無論是書信中還是今日的見面,老人的氣度都贏得了他的好感與敬意。師弟說這門派可以上溯四百年的傳承,如今看來誠如是也,翠羽如今衰微得宛如風中燭火,但那抹精魂依然穩穩地藏在芯子裡。

有些人哪怕是草鞋破裘,也會令人下意識把他擺在平等的位置上。

谷雲扶順著老人所指瞧去,果然應著官員剛剛的唱名,一刀一劍兩名女子走上了擂臺。

於人生多數時光都在天山與神京流連的男子而言,看這種武比,自然是和讀書時瞧樑上的蜘蛛吃蚊子沒什麼區別——給眼睛找點兒事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