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一百四十四 幽幽地中仙

只是,最後這已知無望卻仍然奮出的一刀,到底是不死不休的宣稱,還是被憤怒支配的心緒?

裴液剛剛的怒吼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她來不及看,此時更不敢去看少年的表情——只求一時的痛快,是否是對這些共同許下前程的好友的不負責?

紛亂的思緒在一瞬間劃過腦海,張君雪心中被洶湧而起的愧疚攥緊,劇痛已驟然衝上了手腕。

只在一瞬之間。

一枚茶杯撞上了她的腕子。

難以想象的渾厚包裹覆上了她的手掌,絞擰的暴力乍然消弭無形。

而後這股氣勁柔和但不可抵禦地向兩邊推去,將兩人分隔開來。

“勝負已分,就此而止吧。”

高臺之上,隋再華支肘滿意而笑,在他旁邊,青衫的少女面上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

“魁賽第二輪第一場,勝者,七蛟尚懷通!”

徐司功的聲音環繞全場,而後被騰起的巨大歡嘯掩蓋了過去。

正因一直能感受到那份場域,人們完全知道那道門檻有多高厚、貫通它有多難,以及在一切的最後,男子是如何立在了那唯一超凡脫俗的高處。

此時此地,此方擂臺,此屆武比,已然出現了它的山峰與終點。

甚至已沒什麼人再提楊顏的名字——縱然那一刀玄妙難言,也無法與這樣的劍相媲美。

在博望城的視界中,《碧光》《玉影》已是難得一見的頂端劍術,《黃翡翠》更是所謂十年難有一成的第一劍術,其美其妙足以令人們痴迷奪目。

誰曾見過意劍?

這種傳說中的,處於雲端的東西。握在尚公子手中。

在這樣的氣氛中,靜默屬於所有和翠羽關係密切的人。

高臺之上,隋再華的態度十分清晰——尚懷通完成了這一劍,他當然要錄走他,至於其他的事情,要從其他的程序去解決。

李蔚如倒是還沒失去笑意——在今日之前,他就一直安慰少女,對這件事處之自若。並非是一定總要在其他人面前展現他從容的風度,而是因為,他是一個沒兩年可活的老人。

同樣恰恰是一位宗師。

細看才能發現,總是笑得很寬和的老人,其實有一雙很鋒利的眉毛。

此時他端茶一飲,笑呵呵地看著走下擂臺的那道身影。

谷雲扶則是真的已經垂下了面容,這位男子帶給他的驚異確實絕非笑談,甚至此時,“尚懷通”三個字已壓過了“裴液”在他心中的地位——至少是擺在了一起。

而在更下方的看臺上,張鼎運面色沉了下去,兩手交握著一言不發。

但方繼道此時還是不知道怎麼安慰,但即便知道,也沒有閒心管他了。

因為他身邊的女子,身體也繃得筆直。

他轉過頭去,女子面上其實沒什麼表情,顯得比小胖子從容許多,但方繼道熟悉這張臉“平靜”與“面無表情”之間的區別,他低下頭,果然見她捏住裙襬的手指已然發白,顏色正如之前那場於英才在尚懷通面前一劍僵墜之時,她緊緊抿住的嘴唇。

方繼道不得不承認,即便作為一個毫不懂行的觀者來說,這位男子給人帶來的壓迫都太強了。自始至終,只有他一人一直在擂臺上的閒庭信步,好像永遠沒有人能觸及到他的真實實力。

方繼道不懂武功,也沒兩位朋友對“意”的敏銳,但在他的直感中,沉悶的張君雪、話少的楊顏、和氣的裴液這幾個朋友都不像能和那襲黑氅爭鋒的樣子。

但他卻確確實實是身邊女子的生死仇敵。

方繼道很想給身邊女子提供一些安慰和倚靠,但就算他知道該怎麼做,此時也絕沒有那個膽子。

齊昭華輕輕出了一口氣,闔上眼,抬起手支在了額上。

而在靜默與歡嘯之中,還有許多痴迷奇蹟的人,此時依然帶著隱隱的期待望著那黑衣抱刀的少年。

畢竟張君雪也並非沒給尚懷通帶來壓力。

如果第四可以,第二,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機會?

但楊顏此時卻沒注意他人的目光,也沒去看尚懷通,他立在擂臺之下,站在裴液背後,與他一同看著躺在地上的高大女子。

“沒有太嚴重的傷勢。”長著小鬍子的大夫跪在一旁,收回手說道。這是州衙供職的官醫,他們往往出於醫道門派或世家,身負修為,能使一些超出普通郎中上限的神奇手段。

“其實應該有的,但她身體也有些太好了。”這位大夫驚異地打量著女子,餵給她兩枚丹,“當然了,還是要好好修養,不能掉以輕心——下了場再找郎中好好看看。”

“.”

大夫站起來,正要離開,卻忽然被女子叫住。

“那個,大夫,我的手”張君雪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而後小心瞥了旁邊冷麵的少年一眼。

“再晚半息,就徹底要不得了。不過現在還好,骨頭稍微有些擰位,我已經幫你回正了,不過也是要費些修養之功。”

“哦謝謝您。”張君雪松了口氣。而後大夫離開,場上就只剩沉默。

“其實.還好”張君雪偏頭看著旁邊的地面,但並沒有另一個人幫她打破這份壓抑的僵局,於是女子還是鼓起勇氣回過頭來,小聲地看著少年,顫顫巍巍地舉起了這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