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東家
淺色武服,頭髮盡數束在腦後,一條長而直的杆形被布緊緊裹起,斜斜倚在身旁,年輕、沉默、乾淨、鋒利。
男子倚著車廂望著天空,一腿屈在車轅上,一腿垂落下來。握著酒壺的手託在大腿上,另一隻手拈著一個沒有編完的手環。
一條白色的布帶矇住了他的雙眼。
他彷彿永遠不會說話,又彷彿已說盡了所有的話。
只是靜靜朝裴液看了過來。
裴液一動不動,身體繃緊如簧,和男子沉默對視著。這角度只見他右頰,所以那枚小耳墜並未出現在少年視野裡,但逼人的鋒利已隔著七丈的距離迫上顏面。
七生。
而且是少年見過最強的七生。
裴液心肺的收縮越來越緩,但最終也沒有誰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男子看了他一會兒,竟然再次轉回了頭,彷彿並不在意這簷上的少年從何而來、又要做什麼,只要他還沒有邁入院中,就好像與他無關。
裴液也不想如此突兀被動地把琉璃暴露出去,看著男子飲了一口酒,又開始編織手環,他緩緩退回了夜色之中。
往戲院而回。
碧霄閣。
“裴液說,齊雲的東家便是衣家,而那人確實正在七九城中。”黑貓的聲音在耳中響起。
李縹青點點頭,雖然早已在人家住處,但得了少年的確認,身體還是輕鬆了些,她再次看了眼水央玉珂這條,開始大篇幅地將冊子前翻。
並未忘記此行是為西方恬之事。
但果然翻到最前,也沒能到得了三十年前。
奢望齊雲能把一個簿子用三十年,確實也不切實際。
那麼之前的那些私賬,該往何處去找呢?
桌角還有一本合起的簿子,看起來也破舊,李縹青抱著微薄的希望翻了翻,卻是再度一怔。
確實不是三十年前的那本,但其內容少女同樣不陌生這分明是二十年前的公賬本子,正是剛剛入夜時,這東家從公賬房中拿出。
是了,他拿這一冊做什麼?
李縹青側著將其舉在眼前,積年累壓得平平整整的簿子被翻動一次,痕跡就無比明顯,少女伸指卡住這一頁,翻開,果然見一行極新的墨跡。
&t;divtentadv>但卻不是書寫,而是塗抹。
一行陳舊的墨跡被濃墨一筆塗掉,再也瞧不出寫的什麼。
李縹青怔了一會兒,目光上下一挪,見皆是“東海劍爐丙下之劍,半霜,六十兩起,九十七兩售”一類的文字,連貫了兩三頁。
於是她明白過來,這是一場二十年前的唱賣會的出入記錄。
這一條賣的是什麼?又為什麼需要在二十年後被單獨拿出來勾掉呢?
少女空想了一會兒,知道答案又只能在私賬之中。
她記下這個時間,小心地將桌面復原,剛剛抬頭看向二樓,卻聽一旁黑貓忽然道:“剩下的私賬本子或許並不在這座小院。”
“嗯?”
“入夜時,那人離開公賬房後沒有徑回此處,而是往旁邊閣樓去了一回,如今這兩個本子放在一起.我想,當時他或者正是去取這本私賬。”
黑貓說的閣樓正是小院旁邊那間,漆黑安靜,李縹青此時一回想,確實比這間燈火通明的院子更像能藏東西的樣子。
於是仔細地將屋中痕跡一概復原,合上門頁,來到院牆利落一翻,已在閣樓門前。
門外竟然無鎖,李縹青怔了下,一推門就這麼開了。
李縹青反手輕輕關好門,在幽藍火焰的映照中,環顧著這間房子。
一時讚頌小貓的英明。
這分明才是正確的地方!
琳琅滿目又錯落有致的架子,貴重的珠玉金器、白瓷書畫擺在上面,再往裡,則有一小間屋子,少女一眼就看見了裡面層層擺放、序列有致的書冊。
張鼎運這樣小家子氣的暴發戶根本不懂人家大商會的規矩。
哪有生意做得這麼大了,還像酒樓老闆一樣,天天把一個簿子壓在枕頭底下睡覺的?
即便是私賬,也需要打理、也需要序列整齊地擺放安排,不像張鼎運他們家,一個小箱子就可以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