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二百八十八章 破龍

山腹空蕩的高空,一襲白衣墜落,衣帶飄揚,其上萬劍如同銀亮的魚群向她撲去,這一幕如同發生在海中。



女子在半空中完成了一次身形的振起,似乎暫時將心中反噬壓下,繚亂的雲氣重新整肅,浩蕩飄展開來,但下一刻其人再度被萬劍團團包裹,心鏡逼命般壓下。



這面巨大的心珀之鏡竟然真地未能立刻再次攫獲女子的心神,其人萬劍之中飄如劍仙,鋒利無比的氣勢將半面劍陣整個撞散,但立刻被剩餘之劍分毫不漏地圍上——當這上千門劍術真的以天地諧律構建起來後,最精妙的劍術此時也無法從這裡找出缺隙。



裴液死死盯著這一幕,冰冷的手毫無知覺地攥死劍柄,但只在片刻之後,女子面對心鏡就又生出了一次恍惚,手中長劍一頓,再次被萬劍一擁而上。



明綺天如今就如一張仙箏有了細微的裂痕,努力抵抗著心鏡的攫獲,固然仍能在大多時候彈出最神妙的音符,但總在某一刻就忽然變調,心神恍惚。



而【明鏡冰鑑】正和《姑射》抵死衝突,這道裂痕正在越來越大。



因此這些趁機撲來的劍絕不是想殺了她,歡死樓二十年傾心構築的劍龍,其實只是一座牢籠。只要女子脫不出【鏡龍劍海】,就只能在《姑射》的反噬中越陷越深,如同落網之魚漸漸無力最終完全被心鏡捕獲。



屆時她將在心鏡之中真正面臨千劍加身,《劍韜》會在那裡展露殆盡,連帶著女子的心神一同留在心鏡之中。



這就是面對《劍韜》的“割圓術”。



明綺天恍惚一瞬,身上已又添一道劍痕,在全面的壓力下,當一道微小的裂隙出現,後面就是不可挽回的崩潰。



女子蒼白的唇微抿,神情依然堅定平靜,但難抑的痛苦還是從眉間透了出來,那是來自心神的最深處。



她努力掙脫心鏡的捕獲,恍惚中再次仗劍破陣,努力要藉著清醒的空隙破開這裡像以前一樣,《劍韜》只要一個縫隙就能找到機會,但這道脫胎於【埋星冢】的天地諧律在【西庭心】入主之後,已經徹底無懈可擊。



明綺天眉眼間的恍惚之色越來越重,好幾個瞬間,她已有些分不清自己剛剛破去的劍招究竟是那些心珀中的魂魄,還是眼前真實的劍龍。



只有一次次在泥潭中窒息般掙扎,她也在等待紀長雲的援助,即便對其效果並不抱太大希望。



紀長雲近乎瘋狂地朝【司馬】傾瀉著劍意,每一劍的餘波都令裴液用力方能脫出,他一瞬間意識到這是一片怎樣的戰場——每一劍放到博望那一夜,都足以奠定勝局。



然而【司馬】只是幻影生滅,戲面下的面孔終於化為完全的篤定,他憑劍閃爍牽扯,而在其後,衣端止嘯烈的長槍一次次在破開紀長雲倉促的攔阻。



這位青衣草鞋的鶴髮老人此時也失去了山野間的清遠之氣,身上傷創駭然。



“紀前輩!!先救明姑娘!!!”裴液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著,聲音空曠的山腹中更顯失啞變調,他看得出局勢的傾塌,兩個人都在往萬劫不復的處境墜落,紀長雲唯一的勝機是拼力將明綺天拉出牢籠。



但紀長雲恍如未聞,亦或確實無暇他顧了,他只是拼力搏殺著,任誰都能看得出他的搏命相對,但誰也都看得出他的無能為力。



只是在這樣的場景下,劍籠中的女子就越發顯出宿命般的無力。



任高空之上鮮血潑灑、劍刃交錯,她在冰冷的死境中得不到一絲援手,越來越長的恍惚、越來越重的劍傷,彷彿被一點點奪去所有的空氣。



銀海一點點將那襲白衣吞沒.在無數個場景中,這一定是裴液最不想見到的那幅。



習慣了接受這樣的庇護,無論是身體的安危還是心靈的動盪,少年從未做好準備,這道白衣有一天也會破碎染血。



在少女失墜的那個雨夜之後,他分明已經抱劍痛思,將一切歸於對自己輕鬆心態的懲罰,在後面的日子裡,那個小城清新明快的少年、州城意氣風發的魁首彷彿變了個人,沉抑在黑暗之中,一刻不曾鬆懈地盯死了身前迷霧中的仇人。



他真的再沒有對自己的一絲寬容,也真的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努力。



然而依然在他無能為力的時候,這殘酷的一幕擺在了他的面前。



裴液再支撐不住身體重傷的虛弱,用劍撐著沒有跪倒在地,而就是在這時心神之中傳來劇烈的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