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劍

裴液忽然有些緊張,他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面前雲臺之上,雪衣如風,劍光如月,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的鬥劍,瞧不出任何的殺氣,但若真的細品每一式,又是那樣驚心動魄。



這與裴液所熟悉的弈劍已不是同一種東西,但.他也說不清這是什麼。



完全陌生的境界,當他意識到劍招中的這道“呼吸”的存在後,就徹底陷入了迷茫。越試圖分析、試圖看清,就陷得越深,每當忽有所得,就意識到自己只是又揭開了一層淺薄的面紗,見到了更真實的問題。



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面前的似乎已經不是兩道劍光,而是兩輪明月,每當以為自己離它更近了一些,一定神,它依然高高掛在遙遠的夜空。



天賦越高的劍者越能從這樣的求索中體會到令人痴迷的美,裴液也確實已經屢屢神痴,但這絕不令他“聞道”般欣喜。



身體是在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



面對十七歲的明綺天,裴液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戰而勝之。連日的相處,他已真切感受過她山海般的寬博。



但他也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鴻淵。



他覺得,拼盡全力、擋住一劍.總是有機會的。《雪夜飛雁劍式》畢竟在身,無論如何女子總要分出一劍去處理吧。



她儘可一劍破招然後刺穿自己的咽喉反正之後明雲拿到這一招的優勢,就一定會取得勝利。



但如今是他全未想到的場景。



更早的學劍、更卓異的天賦、更完美的教育.這三樣優勢帶來的差距,遠比他以為的大。



——如果根本都看不懂.又談何出劍呢?



他相信把劍尖對準女子之後,自己只會有一劍的機會。



他根本不知道那一劍強、又哪一劍弱,女子下一劍是想攻還是想守,如果他唐突的出劍和少女重複那便等於完全的浪費。



裴液第一次在劍這樣東西上感到惶亂,握柄的手已逼出青筋。



直到他忽然意識到少女好像一直就知道會發生這種情況。



從這場劍決一開始,她就一直在努力影響著它的走向,不惜放棄一些微小的優勢——反正只要少年換劍成功,它們就會被輕鬆覆蓋。



如今這努力終於有了結果,裴液忽然感到眉眼一清——她已為少年將這一回合化為最明瞭的形勢。



明雲如一道白鶴傾身後掠,直向裴液而來,手中長劍斜斜一橫,某種玄妙開始環繞著劍刃而起。



姑射挺劍相迫。



裴液無比清晰地看出,明雲來不及用出這一劍。



於是他一瞬間明白了她是要自己做什麼.該出劍了,裴液。



現在你不必去破對方的劍,只要迎上前去、把自己最強的一劍朝她用出.只要能和她拼出一劍,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明雲白衣從頭頂向後掠去。



她可以不用的,但還是伸手輕輕在少年肩上一撐,裴液知道這一瞬那雙清透的明眸在望著自己,但他沒敢去和她對視,一切身心都貫注於手中之劍。



少女衣裙的最後一角從視野中退去,身前,那張神人般的熟悉容顏已安靜地看向了他。



長劍如雪,風姿如神.他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視角面對這道身影。



在這一瞬間,世界真切地只剩他們兩人孤身相對。



於是裴液意識到,一切全都錯了。



他絕對、絕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擋住這位女子任何一瞬。



如果他未曾踏入靈境,或許尚可不知天高地厚地魯莽出劍,但現在.整片劍野已只剩下絕望。無論他看向何處,必敗的結局都已寫在眼裡。



他於這時才窺見了這場劍決的真實,那道“呼吸”向他揭示了面目。



——他間入的,是兩顆“心”的決鬥。



在渾身絕望的冰冷中,裴液還是咬牙奮出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一劍,那是在踏上修行路之前,他就賦予自己的勇氣。



【雲天遮目失羽】



驚豔冷抑的劍光從黑暗中破出,然而“意”的層面終究抵達不了這裡,姑射隨手將他破劍割喉,劍勢絲毫未洩,白衣就此從視野中一掠而過。



裴液在顫抖中想再回頭去看少女一眼,但視野已經凝固了,他的身體開始破碎,也沒有聲音進入耳朵【斬心】失敗,他被驅出了心神境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