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木 作品

114.我……是不是誤入什麼修羅場了?

庭院裡風送梅花, 滿園都是香氣。




貓與狗嬉鬧地鑽過柵欄,肥公雞咯咯地叫。




優雅與俗氣並存,季歲的梅花園子裡, 有時會飛來秦箏養的雞, 他彈著琴,那雞就咯咯咯地叫,不一會兒就會有僱傭來的婢女神色慌張地進來,把雞抱走。秦箏是不想和他相處的。




這些都遠在廬州。




——他是廬州知府。




如今, 季歲只是躺在京師的舊宅中, 被裹進厚被子裡,有些出神地望著帷幔。




就在方才, 秦箏來找他了,是他從未聽過的輕快腳步。隨後告知——或者說, 當時在他的感覺裡,其實更近似於一種宣告。




他外孫女告訴他,她已經找好了自己的路,她要去為太子調理身體,自己為自己掙一個自由自在的將來。




季歲……很沉默。




他突然意識到,秦箏……或許並不需要他為之方方面面都考慮好。




——她自己也能很好的活下去。









季歲在宅子裡沉寂了三天,不理外事。




直到第四天,權應璋找上門來。




已經八十八歲的老爺子拄著柺杖, 卻是身體硬朗,走起路來精神昂揚, 步履輕鬆。進門之後, 視線往季歲身上一放,見他一副沉寂的樣子,眉毛一豎, 突兀冷笑:“毛詩為偽作一事,想來你已知曉了?”




《詩經》如今分為四個版本,古文《詩經》乃是以上古文字寫成,分別稱為齊詩、魯詩、韓詩。




而今文《詩經》則是用今時的文字書寫,通行版本是毛詩。




古文學派領頭人將毛詩打為偽作,分明是在掘今文學派的根。




本來還要死不活的季歲倏然抬起頭,望向權應璋時那道視線的凌厲,宛若閃電劃出一線天。




他撣了撣衣袖,起身,一字一頓:“哦?願、聞、其、詳。”




氣氛頃刻便劍拔弩張起來。




權應璋身後有不少古文學派的人,他們的目光鎖定著季歲,一邊忌憚,一邊又心情放鬆。




——季歲如今看著已經為外孫女和外放當官的事情打擊得一蹶不振了,就算勉強打起精神,又能有什麼用處呢?




便在這時,門口又傳來人聲:“季公!!!”




季歲望過去,只見今文學派的官員一個兩個狼狽地看著他,分明是被欺負慘了。




季歲的眼眸微微眯起:“說說,怎麼回事?”




便有今文學派的官員上前,迅速組織措辭:“季公,‘貽我來牟’這一句裡,‘來’字是否用錯了!今文認為‘來’通‘小麥’,然而不久前,古文學派提出,‘麥(麥)’字下面是‘夂’字,夂為腳趾向下,麥子如何長腳?是以,古時,‘麥’這個字應當是代表‘行走’。‘來’不可能通‘麥’。”




以此證得,今文學派對於詩經的註解,是錯的!




季歲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從這個官員的用詞可以看出,“來”不能通“麥”這個觀念,居然讓今文學派不少人都忍不住認同。




這可……不太妙。




章句訓詁本就是今文的基石,倘若沒辦法反駁,只怕今文學派的不少學子,要麼道心破碎,要麼轉修古文。




但他要從哪裡反駁呢?




權應璋駐著柺杖在一旁耐心地等待,但實際上,他也不覺得季歲能想出來——或者說,至少短時間內想不出來。




季歲沒急著作聲,只眉頭是越皺越緊,眉心溝壑深深。




今文學派的官員注視著季歲,眼中有光。




須臾。




季歲“呵”了一聲,吩咐:“取紙筆來。”




“是!!!”




今文學派的官員強忍激動,急衝衝地取來紙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