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知寒 作品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我寄人間雪滿頭

    一襲白衣登上沉斜山,登山之後,徑直前往那座藏有三千道卷的登天樓。

    沉斜山的那座護山大陣,即便是登樓,也都無法破開,更何況山上本就有一位滄海之下的第一人,誰吃飽了撐的敢挑釁沉斜山。

    可今日那襲白衣登山之時,護山大陣連發作都沒有發作,便被一縷劍氣撕開了一個口子,然後那襲白衣緩緩登山,在一眾道士的視線裡,走進了那座登天樓。

    不是沒有人想著去攔下這道白衣,可天底下喜好穿白衣的人那茫茫多,佩劍的也不在少數,可唯獨穿白衣又佩劍的,還能撕開護山大陣然後走到登天樓前的,天底下也就那麼一個。

    劍仙朝青秋。

    山河這邊不像是妖土,大妖偶爾還在人間顯露真容,山河聖人們高坐雲端,別說顯露真容,就連法旨百年都不見得能傳下一道,更別說在人間行走了,因此朝青秋這位劍仙,在人間之時,想做什麼,誰也沒辦法。

    登天樓作為沉斜山的藏書之地,裡面有三千道卷,往年那位觀主便在此樓裡觀書悟道,其餘弟子,若是不得准許,也是無法入內的,好在近年來,山上資質不錯的弟子多了起來,這兩年也有數位山上弟子走進過登天樓,只是從未有人踏足過第九層往上罷了。

    能夠走到第八層的,實際上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也就是之前那個一爐聖丹被林紅燭奪去傾倒進北海的那個年輕弟子,嚴煥然。

    嚴煥然原來不過只是一個資質不錯的弟子,那趟前往北海探索聖人遺蹟的事情,本來山上上下都認為是該道種葉笙歌前去,可誰知道後來觀主樑亦卻是把名額給了張守清,讓張守清選取門下弟子。

    作為現在山上最受觀主器重的黃紫道人,張守清門下的弟子也不在少數,比之嚴煥然境界高的,天賦好的,大有人在,可偏偏最後是張守清選了他,這讓很多人更是意外,更有甚者私下裡將嚴煥然說成是什麼只會討師父歡心的無恥小人,說是讓他待在山上便是對這道門的玷汙。

    那段時間嚴煥然受到的非議甚多,加上北海發生的那一樁事,更是讓嚴煥然受夠了師兄弟們的冷嘲熱諷,直到後來張守清為他爭取到進登天樓觀書的機會,嚴煥然走進登天樓,然後在那座樓裡待了小半年光景,從第一層走到第八層,無人出其左右,出樓之後,更是一舉成為了太清境的修士。

    境界修為比起來道種葉笙歌或許還有差距,但在同輩弟子中,已經其中翹楚。

    當一個人強大了,周圍的流言蜚語自然便會消失。

    至少在嚴煥然四周,再也聽不到諸如他是隻會討師父歡心的那些言語了。

    今日朝青秋登山,嚴煥然這一輩的弟子,被嚴令回到各自住處潛修,沒有師長之令不得出門,只有嚴煥然有機會站在張守清身後,這樣有利有弊,見識了這位世間唯一的劍仙,或許能夠讓道心更加堅定,但也有可能面對朝青秋之後,心生無力挫敗感,從而讓自己受挫。

    修行一事,你認為是的福緣,或許一轉眼,便成了惡事。

    比比皆是。

    現如今觀主樑亦不在山上,山上一切事物都是由張守清打理,這位黃紫道人在前些時日才踏足春秋,境界已然不低。

    可這境界高低,也是要看面對的是何人。

    就比如現在,他張守清面對著朝青秋,別說是他是春秋境,就連他是登樓,也要心底發怵。

    這位劍仙出了名的不講道理,上一次站在沉斜山道上,便已經讓沉斜山的顏面掃地,這一件事還是很多年後觀主樑亦親上劍山才找回的面子。

    可現在朝青秋再度來到沉斜山,並且要進登天樓觀三千道卷,觀主樑亦不在山上,別說是張守清,就連是那些身在後山閉關的師叔伯們,都不敢妄自下決斷。

    不說顏面的問題,就是這些道卷,是朝青秋一個劍仙能觀的嗎?

    道門以沉斜山為尊,這登天樓裡的三千道卷,更是將那些道教道法記載了大半,要是被朝青秋看了去,後果不堪設想。

    只是雲端聖人高坐,對人間不管不問,誰又攔得下這位劍仙呢?

    是他張守清,還是身側的一眾師兄弟?

    朝青秋站在登天樓前,沒有急著邁入走進這座被說成半個道門的登天樓,他在妖土出劍過後,不僅是那些大妖,即便是三教聖人,都該知道他如今是個什麼境界,是個什麼狀態,這次登上沉斜山,真是為了去看那些道門道法?

    他朝青秋一位貨真價實的劍仙,要看那些東西做什麼?

    登山自然是為了抬頭看雲端。

    一眾道人遠遠看著朝青秋站在登天樓前,好在那位劍仙站在樓前便沒有其他動作,要不然現如今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已經前去“送死”了。

    和張守清素來關係不錯的另外一位黃紫道人宋潤走到張守清身旁,低聲問道:“守清,若是之後朝青秋非要登樓,如何應對?”

    張守清這幾年雖然在山上的地位一日高過一日,早已經是山上除去觀主之外說話最管用的人,但性子還算是溫和,絲毫沒有因為山上局勢的變化而有太大的改變。

    也算是不忘初心。

    現在聽到宋潤開口,張守清苦笑道:“朝青秋真要做些什麼,整座山上的道士加起來,攔得下?說句不好聽的,咱們的那些個聖人,要是隻來一位,也攔不下。”

    後面半句話太過直白,所以張守清把聲音壓得極低,只有他和宋潤兩個人能夠聽清。

    宋潤皺了皺眉頭,有些惱怒的說道:“那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到時候祖師爺們怎麼看?”

    張守清扯了扯宋潤的衣角,繼續低聲勸慰道:“修道有先後,境界有高低,你非要置一口氣有何用?朝青秋既然站在那個地方,便總該是能解決問題的人去解決問題,即便是觀主都沒有辦法,何況咱們?”

    宋潤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張守清,自己的這位多年好友,何時成了這個性子,何時從了畏手畏腳的傢伙?

    張守清似乎知道宋潤的想法,直白道:“你現在出去罵朝青秋幾句也好,還是就要出手也好,你看看朝青秋能少半塊肉?或許說是你捨去一條命,又有什麼作用,他要登樓便還是要登樓。相反,朝青秋立於登天樓前,遲遲不進,那便是說明他另有所圖,不然他這麼一位劍仙,要登樓,走著進去便是,要等著咱們來看著他?”

    張守清這番話幾乎是把事情揉碎了說出來的,要說在這番話之後,宋潤還要跑上去拼命,張守清便真的無能為力了。

    宋潤微微出神,他修道的時間和張守清差不多,只是性子天差地別,有些道理聽得進,也知道不假,但要接受,便很難。

    好在宋潤並沒有固執到那個地步,只是嘆了口氣,然後有些鬱結。

    嚴煥然有沒有道心受阻還不知道,可這一位,肯定是出了問題嘍。

    張守清轉過頭來看了看自己的這個弟子,對著嚴煥然,輕聲詢問道:“見到朝青秋,可有什麼感觸,是否有些鬱悶,或是生出挫敗感?朝青秋現如今是世間第一人,生出這些情緒都算是正常,不丟人。”

    嚴煥然輕聲道:“謝師父牽掛,朝劍仙修行的日子遠勝煥然,數百年之後,不見得煥然會比朝劍仙差。”

    嚴煥然才登上了登天樓第八層,正是一掃心中之氣,志得意滿之時,張守清本覺得朝青秋到來,讓嚴煥然站在一旁,便能讓他道心平穩一些,誰知道最後結果是這個樣子,張守清嘆了口氣,這天底下也就只有那個丫頭真的說得上是道心純粹了,想做什麼便做些什麼,不想那麼多,也不會因為一點成就而志得意滿,恐怕有朝一日她即便是走進滄海,也不見得有多興奮吧?

    現在想來,既然嚴煥然都已經是太清境的修士,那丫頭怎麼也得朝暮境了才是。

    不然怎麼對得起天生道種這幾個字?

    張守清思緒複雜,要是在之前那些年,現在朝青秋站在登天樓前,不管是有沒有上去的想法,肯定會有人讓他張守清出面,也就是山下百姓常說的出頭鳥,這類角色,他張守清何曾少扮演了?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張守清是山上最為受觀主器重的人,又是觀主親自言明的我不在山上便是守清做主的那人,即便是發生這些事情,也一樣無人敢出言指責他張守清。

    只是總會有人不服氣便是了。

    可那又如何?

    張守清原本還有些話要說,大約也就是一些不要太過狂妄之類,對修道無益的言語,可轉念一想,覺得這弟子年紀尚淺,有些少年人的習性,其實也無可厚非。

    這些性子,若是由他開口點破,然後嚴煥然能夠在之後的歲月裡想通,自然是對境界極有幫助,但要是嚴煥然在之後依然是沒有想通,而且還心心念念著他說過的話,那對修道其實沒有什麼益處,而最好的事情還是得嚴煥然自己去想,某一日想通之後,便能在這條路上得越來越快。

    當然,那個日子,自然是越早越好。

    雖說先走的不見得能走到最後,後走的也不一定能走到終點。

    但總歸大多數人,先走,還是容易先走到彼岸。

    他門下這些弟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其他毛病,就連嚴煥然也是如此,可比較起來,他張守清還是願意在好似一塊璞玉的嚴煥然身上多做打磨,當然,也不是說這輩子便認定了嚴煥然要做他的衣缽傳人,在某天嚴煥然表現的讓他失望之後,他一樣可以轉向另外的弟子。

    在這漫漫修行大道上,要發生些什麼,誰也說不準。

    走一步看一步,聽著有些無奈,但實際上又不是什麼錯事。

    修行在個人。

    張守清深吸一口氣,倒是有些羨慕朝青秋,練劍便練劍,也不曾想過這些閒事。

    沉斜山家大業大,事情便多了,他張守清要想抽身事外,大抵可以給觀主樑亦說明,自己獨自找某處閉關修道,偶爾下山雲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