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58. 第五十八章 從你還有男朋友的時候開始……

 清明節的時候, 言月和許映白一起去了一趟咎裡。

 談珊琳的墓就在這裡,咎裡是個小地方,風景卻極為秀麗。當年, 談珊琳就是在這裡, 認識了那個來寫生的男人。

 她葬在一座不起眼的公墓裡,和那個男人沒有葬在一起。男人自殺之後, 他的家人對談珊琳敵意極足, 辱罵她不檢點, 不知廉恥,作為一個年長、有丈夫女兒的女人, 害死了他們大學才畢業的兒子。

 談珊琳的墓碑也很簡單,只是簡簡單單寫了她的名字和生卒年,並沒有提到丈夫和女兒。

 “我記起來, 媽媽自殺前很崩潰, 說, 是我害了她, 把她的翅膀剪掉了,把她綁在了言家當行屍走肉。”言月低聲說。

 她失憶的時候, 只記得她自殺的畫面,說的話都模糊不清了,也是最近才想起來的。

 這麼多年。她經常會覺得, 自己像是濃霧裡的一艘航船, 不知道該往哪裡行駛, 於是隨波漂泊, 因為她沒有家,沒有愛她的父母,她最長體會到的就是撲面而來的孤獨, 心像是缺了一大塊。

 言月還才十一二歲時,便被言高詠一個人扔在一幢空蕩蕩的大房子裡。

 因為太害怕,她把自己的毛絨玩具拿出來,她給它們一個個都取了名字,擺成一圈,讓自己圍在它們中間,來營造一種熱鬧的氛圍,讓她覺得,自己不那麼孤獨,還有人陪著她。

 後來,她那麼害怕失去秦聞渡,無非也是害怕迴歸那種噬人的孤獨裡。

 言月回想起來,覺得自己以前,似乎一直有些討好型人格。

 言月含著淚,低聲說,“我那時候經常在想,是不是自己太笨,所以爸爸媽媽才會那樣吵架。”

 許映白英氣的眉已經皺起。

 他大手握住她的手,看著墓碑,嗓音微涼,“她不配當你的媽媽。”

 許映白說話很直接,言月有瞬間的怔住。

 他說,“你一點也不笨。”

 “況且,這些事情,和笨不笨無關。”

 許映白是完美主義者,假設父母給予的愛只是因為孩子優秀,他也不會把這視為愛。況且,父母和孩子,是無法雙向選擇的,許映白不因為這些不能改變的事情折磨自己。

 許映白的家人分組裡,一直只有唯一一個人。

 他的家人,他的愛人。

 以後,他也是言月的家人和愛人。

 溫度從他手指傳來,清明時節,寂靜的雨飄灑在天地間,倏而停了。言月心頭擠壓的痛苦,一點點慢慢散去。

 像是烏雲散開,終於露出被遮蔽已久的太陽。

 是的,她何必因為這些不能改變的事情來折磨自己呢。

 一切都已經是過去,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是個獨立的人,誰都無法再阻攔她前進的腳步,在未來的道路上,她會和許映白一起。

 她揚起臉,朝他甜甜一笑,“哥哥,走吧。”

 許映白的原生家庭也並不幸福,但是,他似乎很少有為這種事情焦慮的時候,甚至很少提起這些事情。

 他的性情,總體來說,很是沉穩、成熟、包容。

 這份感情,似乎也一直是她在從許映白身上汲取力量,大部分時候,是他在給她情緒價值。

 言月想,“哥哥,我平時是不是太脆弱了太依賴你了”

 許映白看了她一眼,手指略微收緊。

 他淡淡道,“有什麼不好呢”

 多依賴他一些,最好再也離不開他。

 和很多人以為的不一樣,許映白其實是個極端的理想主義者。像是冰封的湖面下,藏著的灼然燃燒的火,甚至於,他的愛那麼強烈分明,甚至帶有濃重的獻祭意味。

 言月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錨點。

 沒有她,他也是一艘無處歸帆的航船。

 五月的一個晚上,秦聞渡在家細心收拾打扮自己。

 下午他去做了一個新的髮型,回來試穿了一下自己的定製西裝。

 在英國他胖了一些,但是衣服還是按照原來的尺碼定做的,穿進去的時候,明顯感覺腰和腿有些緊繃,但是還是咬牙穿上了。

 言月喜歡冷調的香水,他找了新款的白麝混檀香的香水,細心噴在了自己手腕和脖頸試味,味道濃郁卻很清冷,是言月會喜歡的味道。

 秦聞渡咬牙拿了五萬塊,買了一款眼月月以前經常用的某牌包,對於如今的他而言,這一筆開支也不算小了。以前他沒怎麼給言月買過禮物,言月也懂事,逢年過節,從來不找他要任何禮物。

 隨後,秦聞渡又去花店預定了新鮮的紅玫瑰,打算趁著明天520,去找言月。

 他想起言月和許映白的那些流言蜚語,不由得從鼻孔裡微嗤一聲。

 怎麼可能是真的。

 秦聞渡給自己倒了一點紅酒,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他和許映白之間的關係一直非常微妙,不過,可能也只是他單方面如此以為。

 秦聞渡從小就是個很容易討人喜歡的人,他有這樣的天賦,可以將自己包裝得討喜,或許是因為一直大家族的夾縫裡生存,他知道怎麼快速拉近和人的關係。

 秦聞渡早早知道許家在京州的背景,也知道作為許明川獨子的許映白的分量。

 按道理,作為許映白的鄰居,他近水樓臺,自然應該早早拉攏和許映白的關係。

 後來,他發現太難了。

 許映白和他幾乎是完全不同的人,因為他的出身,許映白可以極為從容地生活,不需要去討好任何人,他是需要被討好的對象。

 許映白很優秀,從小到大聽過的溢美之詞太多了,對常人管用的奉承和巴結對他也毫無意義。

 許映白壓根是個沒法接近和討好的人。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秦聞渡對他的感情愈發複雜。

 許映白實在是太優秀,甚至近乎完美,看不到一點瑕疵。

 秦聞渡對他。嫉妒、豔羨、甚至敬畏是對超過自己太多的強者的敬畏。

 他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比得過許映白。

 只除了一件事情,在和言月的關係上。

 言月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言高詠說,月月記憶出現了一點混亂,叫秦聞渡有空的話,陪她多玩玩。

 但是,後來秦聞渡發現,她其實並沒有完全忘記,似乎還能想起一些凌亂模糊的片段。

 於是,秦聞渡便好好發揮了自己的本事,用語言來一點點矯飾,慢慢薰陶她,把自己的形象,融入言月尚存的模糊的記憶片段裡,讓言月相信,記憶裡的那個人,就是他。

 隨著時間推移,兩人關係越來越好,言月也對他愈發依賴。

 秦聞渡很滿意且自得。

 高三畢業,收到言月的告白信時,這種情緒達到了頂峰。

 言月居然暗戀他

 言月那麼漂亮,秦聞渡發現,當年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隨著時光流逝,已經長出了女人模樣,腰肢纖細窈窕,一張清純稚嫩的臉蛋,女人味和少女味並存,作為一個男人,有這樣一個主動追求他的女伴,實在是太有面子。

 秦聞渡自然答應了。

 和言月的交往,也完美滿足了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虛榮心。

 他也試過,抱著言月時,對她提起許映白。言月每次反應都很大,脾氣很好的她這種時候總是怒不可遏。

 秦聞渡回想了一下,言月失憶後的這麼些年。

 原本,秦聞渡還有些心虛,擔心許映白和言月會重新認識,只可惜,這麼多年,兩人一直漸行漸遠,越發疏離。

 言月高中時,數學有次不及格,言高詠大發雷霆,秦聞渡知道這件事情,是許映白主動提出給她補習的,兩家大人也都知道這件事情。

 以許映白冷淡的性子,會主動做這種事情,實在是極為出乎意料。

 但是後來,秦聞渡也記得,這場補習只持續了一個下午。

 言月便再也不願意去了,她對許映白一貫冷淡。

 甚至後來,一直黏著纏著他,叫他給她補。

 回憶起來這些時,秦聞渡笑了。

 言月回了老宅,這是言月一個同學給秦聞渡的信息。

 秦聞渡也知道言月的這個習慣,每年,差不多四五月的時候,言月總會回去言家的老宅住一段時間。

 這是秦聞渡精心挑選的時間。

 秦聞渡收拾停當,抱著一大束鮮豔欲滴的玫瑰,來到了言家宅邸。

 昨天晚上,他在自家往外看,看到言月臥室方向亮著小燈,約莫到了三點的時候才徹底關掉。

 言月以前很少熬這麼晚,不過,秦聞渡想,人到底還是會改變的,或許是她回了故地失眠,睡不著。

 秦聞渡在一樓大門處按響了門鈴。

 他頭髮打了厚重啫喱定形,都往後梳,露出額頭來,手裡抱著的玫瑰散發著清香,看起來,像是一個花枝招展的大孔雀,有幾分滑稽造作的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