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30章 第 30 章

 “還有旁的嗎?”

 蔣宿憤憤道:“此前蕭哥壓根不認識此號人,齊銘就是衝著蕭哥的來找茬的!”

 陸書瑾沉默片刻,而後道:“我認為齊銘雖挑釁在先,但蕭少爺縱火燒燬齊家產業,逼得齊銘上門求饒,你們也動手打了他,種種懲罰已是足夠清算他強佔春風樓雅間的事,若是那日你們再不收手將人打出個好歹,又與橫行霸道的地痞無賴有何分別?”

 “我沒有錯,便不會認錯。”陸書瑾說。

 她語氣平緩,吐字清晰,一字一句沒什麼情緒在其中,卻異常堅定,讓蔣宿怔住。

 蔣宿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沒再勸她去跟蕭矜低頭認錯。他雖然平日跟著蕭矜廝混,嘻嘻哈哈不幹正事,但他也看得清楚,陸書瑾身上有文人那種不折的脊骨,不諂媚不市儈,渾身充滿書卷氣息。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勸陸書瑾認錯一事就此作罷,蔣宿也並未因此跟她生分,甚至還在晌午的時候主動喊她去食肆吃午飯。

 沒出兩日,丁字堂的人就察覺到蕭矜完全無視了她,雖不知其中緣由但都猜測是陸書瑾惹怒了蕭矜,被踢出了圈子。於是陸書瑾的座位變得極為冷清了,不再有人會閒著沒事找她嘮閒,也沒人拿著書裝模作樣詢問她難題。

 陸書瑾恢復了以前那樣的生活,她總是安安靜靜,悄無聲息的,而蕭矜那裡依舊熱鬧,兩人的桌子隔了六排,彷彿將整個丁字堂斜斜分割,對比明顯。

 這日陸書瑾下學後打算走時,被人告知喬百廉喊她過去談話。

 陸書瑾就又去了悔室。悔室之中只有喬百廉一人,他正坐在桌前低頭寫字,聽到敲門的動靜頭也沒抬,直接道:“進來坐。”

 她走進去,先是規矩行禮,坐在了喬百廉的對面,問道:“不知先生喚所為何事?”

 喬百廉寫完最後一字,擱下筆抬頭看她,眼裡仍是慈和的笑意,“書瑾啊,你在丁字堂唸書如何,夫子的授課可有聽不懂的地方嗎?”

 “一切尚好,先生們授課仔細認真,大多都聽得懂,少數不懂的稍稍琢磨一下,或是請教夫子,也都能明白。”陸書瑾如實回答。

 喬百廉說:“你去那裡已半月有餘,先前說過若是表現良好可以將你調回甲字堂,你可有這個意願?”

 陸書瑾明白了喬百廉的意圖,但並未立即答應,而是道:“丁字堂的夫子一樣教書認真,學生在哪裡唸書並無什麼不同。”

 “海舟學府的先生們都是經過嚴格考核和挑選的,自然對授課認真負責,”喬百廉說:“不過古時孟母三遷,證明環境對人的影響極大,丁字堂的學生大多紈絝,對唸書沒那麼上心,我是怕你在其中受影響。”

 陸書瑾道:“這樁典故學生知曉,只不過孟母三遷是因為當時孟子尚年幼,心性不定容易耳濡目染,而學生已非幼子,且求學之心堅定,自當不會受旁的影響。”

 喬百廉聽了此話,已經明白陸書瑾的決定,忽而嘆一口氣道:“你與蕭小四的事我已有耳聞,丁字堂風氣不正不少學生暗地裡拜高踩低,你怕是要受委屈。”

 “學生沒有受委屈。”陸書瑾道。

 喬百廉疑惑道:“那混小子又是逼你測驗作弊,又是帶你火燒豬場,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前頭喬百廉讓她回到甲字堂,陸書瑾的答案是不。

 喬百廉又讓她離蕭矜遠點,陸書瑾的答案仍然是不,所以他才有了這麼一句話。

 陸書瑾想了想,說道:“學生想向先生請教‘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句話的意思。”

 喬百廉聽後便笑了,沒有給陸書瑾講解,因為他明瞭陸書瑾哪裡是在請教什麼問題,而是這句詩便是她給出的答案,他擺了擺手,說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行了,沒什麼事就回學堂去吧。”

 陸書瑾起身拜禮,轉身離去。

 喬百廉將她喚來悔室,是聽說了她與蕭矜之間出現了問題所以才勸她回甲字堂,藉此徹底遠離蕭矜,但陸書瑾卻不想做個落荒而逃的懦夫。

 那日她在酒樓裡阻止他們毆打齊銘的原因,她自己心裡清楚的很,根本就不是什麼伸張正義,她害怕的並不是那血腥而暴虐的場面,而是看見了充滿戾氣的蕭矜與那個噩夢之中的他重疊時,在害怕蕭矜真的是個是非不分仗勢欺人的惡霸,是劉全那樣的人。

 蕭矜與她在同一間房裡住大半個月,什麼好吃的盡往她桌子上送,時常給她些新鮮水果和蜜餞奶糕當做零嘴,早晨一起出門,晚上一起入睡,還有那白花花的銀子,給她時一點都不手軟。儘管陸書瑾一直提醒自己蕭矜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應逾距失了分寸,但陸書瑾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這還能捂不熱?

 那蕭矜在她心中,已然就是她的朋友。

 雖然她現在看到的東西雖然極為有限且片面,但若說蕭矜是一個因為小衝突便燒了齊家產業又將齊銘打個半死的人,陸書瑾不願相信。

 這幾日與蕭矜互為視而不見的狀態,陸書瑾的心中一直在做掙扎,她眼中看到的東西與她的理性相互撕扯,分不清勝負,直到喬百廉今日喚她來,問她是否願意回甲字堂的時候,陸書瑾在那一刻才做出決定。

 若是現在就抱著滿腔疑問退出,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敢做,那未免太過懦弱,且她也會心有不甘。

 哪怕她沒有那樣的能力將整個廬山的真面目給看清楚,但她想著,至少要將蕭矜火燒齊家豬場這件事給看清楚。

 陸書瑾其實已經察覺出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那日火燒豬場的事,蕭矜指定一早就在策劃,他若是單純想帶陸書瑾去湊個熱鬧,應當早就會提起此事。

 但那日夜晚,蕭矜一開始在南牆找到她的時候,是把燈給了她讓她回去的。

 幾句話的功夫,蕭矜才改變了主意從牆頭跳下來,臨時決定將她帶去。陸書瑾不知道那夜坐在牆頭上的蕭矜在幾句話的時間裡想了什麼而改了主意,但他絕對別有用意。

 一定有一個原因,讓一開始沒打算把她摻和進這件事的蕭矜改變了想法,帶上了她。

 陸書瑾滿腹心事地回了舍房,剛走近就瞧見舍房門上趴著兩人,正透著縫隙往裡看,她走過去咳了兩聲,把那兩人嚇一大跳。

 兩人皆是圍在蕭矜身邊的眾多人之一,坐在陸書瑾的後頭兩排,先前幾次與陸書瑾主動搭過話,但她是不冷不熱的性子,沒怎麼搭理過,只記得一個叫嚴浩,一個叫羅實。

 “麻煩讓讓,我要進去。”陸書瑾說。

 嚴浩跟羅實對視了一眼,立即橫眉瞪眼表情兇蠻,“你現如今被蕭少爺厭棄,還敢與我們擺臉色?拎不清自個身份了?”

 陸書瑾道:“陸某一介書生,一直清楚自己的身份。”

 “今時不同往日,你也不必在我們面前裝清高,”羅浩輕蔑地笑著,“識相點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去瞧瞧,免得我們對你這瘦胳膊細腿動起手來,你哭爹喊娘。”

 這話先前劉全找她事兒的時候都說過,再聽一遍時陸書瑾完全淡無波瀾,“舍房都是一樣的,不知一位要進去瞧什麼?”

 “你少裝!蕭矜之前搬東西進舍房鬧出那麼大的動靜,現在他不在此處住了東西也沒搬走,我們當然得進去開開眼,瞧瞧這將軍府的嫡子用的都是什麼寶貝。”

 陸書瑾哪能聽不出這兩人的意圖,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一位可得想清楚,這舍房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若是你們一位進去弄亂了蕭少爺的東西,屆時他問罪起來就算有我在前面頂著,你們一位也必是難逃,收拾一個人是收拾,收拾三個人也一樣,蕭少爺難不成還會嫌這個麻煩?”

 嚴浩與羅實一看就不是什麼聰明人,聽了陸書瑾的話頓時愣住,顯然也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但也不願走,一時僵持著。

 陸書瑾見狀,做出十分誠懇的樣子道:“不過蕭少爺平日裡捏在手裡把玩的玉佩玉珠之類的小玩意有很多,經常會亂放,即便是丟了也不甚在意,我可以進去取兩個悄悄給一位,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少一兩個蕭少爺定察覺不出來,一位拿了東西便饒過我,日後平安共處,你們看如何?”

 一人面色一喜,心想陸書瑾自己進去拿,若是蕭矜真的追究起來,他們一人也能推脫是陸書瑾自己拿來賄賂他們的,且又不是人人都是蕭矜,他們這些人家底雖說富裕,但每個月能拿到的銀兩並不多,根本沒多少可用。

 若是拿了蕭矜的寶貝去賣了,自是有大把的銀子去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