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51章 第 51 章

 蕭矜有一會兒沒說話,他起身拿了一件自己的厚外袍,展開披在陸書瑾身上,這才又坐下來,說道:“季家與蕭家並非同僚。”

 她嘴裡含著有些辛辣的薑湯,一開始還沒懂這句話的意思,隨後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說的是季家和蕭家的父輩們。由於蕭矜與季朔廷平日形影不離,經常出入各種地方,導致陸書瑾先入為主,以為蕭季兩家關係極好,在朝堂之上也是同一陣營。

 他微微壓低了聲音,說:“當今皇上抱恙已久,而皇后無所出,東宮之位一直空懸,這幾年幾個皇子之間的鬥爭越發厲害。三皇子的生母良妃,其同胞兄長是我爹多年至交,蕭家自然力鼎三皇子繼承大統,但眼下六皇子功績頻出,也頗得皇上偏愛,極可能入主東宮,葉家所依附的丞相則為六皇子一黨。”

 “季朔廷的祖父為工部尚書,手中權力不小,如今尚未擁護任何皇子,屬於中立一黨。”蕭矜停了停,緩聲道:“但卻有意讓季朔廷與葉家結親。”

 陸書瑾訝然,“跟葉芹?”

 日暮時分,春風樓。

 月水間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伴著一聲“滾”,幾個姑娘陸續從房中出來。

 門被關上,葉洵氣得滿臉通紅,指著季朔廷的鼻子咬牙道:“季朔廷,你今日差點害死了芹芹!”

 季朔廷雙眉微蹙,露出個疑惑的表情,往軟榻上一靠,奇怪道:“怎麼這樁事還能賴到我身上?又不是我將她推到湖中去的。”

 “不是你將她的東西扔到湖裡,她能進去撿嗎?你分明知道她腦子不好,就算是不要她的東西,也不該往湖裡扔!”葉洵恨聲。

 “既然知道她是個傻子,為何還總帶出來,這不是存心給我們找麻煩麼?”季朔廷語氣裡滿是不耐和厭煩。

 葉洵冷冷盯著他,忽而嗤笑一聲,“你這是在做什麼?勇敢地抵抗?你根本抗衡不了整個家族,屆時季家長輩讓你娶芹芹,你反抗得了嗎?我們遲早會是一家人,何必將事做絕?”

 “哎,話可不能亂說。”季朔廷說:“我從未得到過要與令妹結親的消息。”

 葉洵道:“芹芹有什麼不好?她乖巧順從,你娶回去之後,想納幾房妾就那幾房妾,就算是把小香玉抬進府裡芹芹也不會說什麼,生氣了隨便哄一鬨就好,如此還不夠?”

 季朔廷臉色漸冷,“誰樂意娶個傻子進門?豈不是被全城人笑話?”

 葉洵攥緊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約莫是想罵什麼,但最終忍住了,隨手抄起桌上的茶壺洩憤一般砸在地上,踩著粉碎的瓷片大步出了月水間。

 房門被重重摔上,季朔廷眉間籠著一層煩躁,坐著久久未動。

 “季朔廷應當不會答應吧?他不是喜愛春風樓裡的小香玉嗎?”

 舍房裡被暖爐烘烤得無比暖和,陸書瑾喝了薑湯之後渾身發熱,將身上的厚外袍取了下來。

 “嗯?你從哪裡聽來的?”蕭矜驚訝地笑了笑,“蔣宿說的?”

 “我上回被你帶去月水間時,聽到你們說話,好像他與葉洵同爭小香玉。”陸書瑾沒把蔣宿給賣出來。

 蕭矜雙眉舒緩,笑著說:“你竟還記著。”

 他停了停,過了會兒才道:“春風樓其實是季家的產業,只不過並非於季家名下罷了。那小香玉的母親,曾是季朔廷祖父當年還是雲城知府時,親自培養的細作,用於固權。後來他一路高升,去了京城,春風樓便逐漸成了真正的青樓,只不過小香玉自小被培養,現在仍然是效忠季家的一條暗線。”

 房中嫋嫋香菸飄散,濃郁的味道讓季朔廷有些不大舒服,正要起身時,一人推門而入,反手落鎖,幾乎沒有腳步聲地快步而來,跪在簾外,“少爺,有事相稟。”

 “你先去把香爐滅了。”季朔廷用手揮了揮飄來香菸。

 那人撩簾而入,正是容貌豔麗身條婀娜的小香玉,只是此刻她面上沒有任何勾人媚態,輕步走過去香爐熄滅,又吹熄了旁邊的兩盞燈,轉身跪下,說道:“稟少爺,老爺從京城傳來消息,皇上將治理淮北水災,安置難民一事交由六皇子操辦,恐有封六皇子為太子之意,若六皇子事成,你與葉家的親事……”

 季朔廷揉了揉眉宇,壓著情緒中的不耐,“別說了,煩。”

 “老爺傳話讓少爺提前做準備。”小香玉仍是將話說完。

 季朔廷用指腹輕輕滑過眉毛,沉默半晌,忽而說道:“讓他們少管我。”

 “少爺?”小香玉錯愕抬頭。

 季朔廷的神色隱在暗色中,晦暗不明,聲音清冷:“我知道該如何做,不需旁人來指點。”

 天完全黑了,房中暗下來,蕭矜點了一盞燈,重重嘆一口氣。

 “哎……總之呢,就算葉家最後不會與季家結親,也會與旁家,這也是她為何腦子都摔壞了還作為葉家嫡女被養到現在的原因。她必定會成為犧牲品。”

 陸書瑾沉聲道:“我知道。”

 沒人比她更清楚了,姨母養她的原因,也是想用她結一樁利於柳家的好姻緣,賣一筆大財。

 “不過也是旁人的事,咱們管不了那麼多。”蕭矜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行了,快去休息吧,今日也夠累的。”

 陸書瑾點點頭,覺得今日的閒聊差不多也該結束了,便起身爬回了床榻,準備休息。

 蕭矜只留了一盞燈,起身去洗漱,忙活完出來後又拉了個椅子放在陸書瑾的床頭邊,在上面擺了一碗水。

 陸書瑾還沒睡著,扭了個頭望他。

 她的眼睛黑溜溜的,在微弱的燈下像黑珍珠一樣好看,渾身都緊緊裹著棉被,只露出一個腦袋。

 蕭矜彎著唇笑,用柔和的聲音低低道:“這碗水放在這,你夜間若是渴了就直接喝,不必下床找水了。”

 陸書瑾道:“好。”

 他轉身回去,沒有熄滅那盞微弱的燈,爬上床榻睡覺。

 陸書瑾今日疲憊至極,聽見屋中沒有任何動靜之後,就入睡得非常快。

 但寒冬臘月在湖水裡泡了一遭,又穿著溼衣裳那麼久,即便是後來喝了薑湯,她的身子仍扛不住。

 睡到半夜時,她身體便開始發熱,像是被架在火架上烤一樣,沒多久嗓子就燒得幹痛,鼻子裡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她在灼熱之中醒來,想起床邊有一碗水,便伸手去摸。

 水已經涼透,但陸書瑾此刻燒得極為難受,只想喝點水潤一潤疼痛的嗓子,便沒在意那麼多。她將水端過來,想要坐起身時因著腦袋燒得發昏而沒掌握好力度,瓷碗傾斜,水瞬間湧出。

 冰涼的水順著陸書瑾的胳膊而下,瞬間就將床榻給澆溼了,驚得清醒不少,趕忙將碗擱回椅子上,拽起墊在底下的被褥摸了摸,已然溼透。

 她煩躁地嘖了一聲,沒有精力去管,喝了兩口水之後便縮到了裡面,將身上蓋的被子折了些許壓在溼透的地方,接著睡。

 她以前不是沒有染過風寒,沒藥吃的日子全靠硬抗,也不想大半夜再起來熬藥折騰,想等一覺睡到明早再說。

 但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時,忽而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陸書瑾驚了一下,驚慌睜眼轉頭,就見蕭矜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條腿跪在床邊探入了床榻裡,正懸在她的上方低頭看她,俊臉幾乎被昏暗光線埋沒。

 “怎麼了?”陸書瑾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啞得厲害。

 蕭矜沒說話,看了她幾眼,而後伸出手覆在她的額頭上探了探,又稍稍往後退,將折起的被褥拽出,摸了摸溼透的床墊,聲音輕緩而低沉,像是誘哄道:“這床不能睡了,去我的床上。” .w.com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