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69 章 上元節(1)

 陸書瑾搖搖頭,緩聲道:“我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房中是沒有燭燈的,只要天已黑,我的世界就會黑下來,那段時日我日思夜想,只盼望著能有一根蠟燭,將黑夜之後的世界照亮。”

 蕭矜整個人都愣住。

 他恍然想明白,陸書瑾性子內斂,從小生存的環境讓她學會把自己的情緒和內心給隱藏起來,她看起來平靜從容,其實不過是小心翼翼的另一層偽裝。

 她若是喜歡,則絕不會直白地說喜歡。

 就像她先前說雲城好熱鬧,也並非只是一句簡單的感嘆。

 她是在說,她喜歡雲城。

 那麼她將他比作蠟燭,也並非說他有著多麼偉大的品質,只是那蠟燭曾經是她日思夜想的奢望。

 於她來說,是光明,也是溫暖。

 她在隱晦地說喜歡。

 蕭矜盯著陸書瑾的側臉,看著她白嫩的臉上被揪得微微泛紅的臉頰,心頭湧上一股暖融融的熱流,彷彿將他整個心臟都給包裹住,點上了一把熾熱的火,讓他骨子裡頭都往外滲出愛憐,想把她抱在懷裡,親暱地蹭著她的耳朵,親她的臉頰。

 但大街上人來人往,他不能夠這樣做,於是剋制地伸手,用指腹在她的臉上摸了摸,問道:“痛不痛?”

 陸書瑾的臉現在已經不痛了,她搖搖頭,模樣乖巧。

 蕭矜現在不想繼續遊燈會了,他想回去。

 過了好一陣,街上的人躁動才慢慢平息下來,然而葉芹二人已經不見蹤影,蕭矜樂得不行,趕緊拉著陸書瑾離開。

 兩人往前走著,到了方才散財的地方。

 那是一座三層高的大酒樓,上上下下都掛滿了花燈,一樓大堂更是圍滿了人,光是站在外面都能聽到熱鬧的聲音。

 蕭矜站定,隨口問身邊看熱鬧的人,“這裡面是個什麼情況?”

 “百香樓的東家有個女兒,如今二九年華尚未出嫁,今日那東家便點了花燈附上燈謎,在裡頭招婿呢,誰猜得燈謎最多,便能抱得美人歸,當晚入洞房。”那人說道。

 “有這荒唐事兒?”蕭矜驚訝。

 “可不麼,裡頭都猜上了。”

 蕭矜對猜燈謎娶媳婦倒是沒什麼興趣,但他素來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瞧著裡面如此吵鬧,便低頭問陸書瑾,“要不要進去瞧瞧?”

 陸書瑾道:“都可。”

 兩人正商量著,就見酒樓的護衛突然架著一個人給扔了出來,正好撞到了兩個在旁邊站著看熱鬧的人身上,三個人就這麼撞到一起。

 被扔出來那個人,極為眼熟。

 蕭矜嘿了一聲,“蔣宿那小子搞什麼?”

 蔣宿正是被扔出來的那個。

 說來話長,他今兒早早地就糾集了平日裡一同作樂的狐朋狗友,然後去了蕭府喊蕭矜出來逛花燈,但是沒想到蕭矜給拒絕了。

 他說今日有事,不能出去玩。

 蔣宿很失望,去找了季朔廷,幾人一同在街上閒逛,就逛來了酒樓門口,聽說裡面在猜謎招婿,蔣宿豈能不湊這個熱鬧?立即帶著人進去了。

 只不過他腦子不夠用,猜錯了兩個燈謎被人冷嘲熱諷,他一時惱怒險些動手,只嚷嚷了兩聲,便被護衛給丟了出來。

 蔣宿氣得半死,擼起袖子一蹦三尺高,“爺又沒有動手打人,憑什麼把我扔出來?!我交了銀子的為何不讓我猜燈謎?!”

 他這麼一跳,也不知道是踩到了誰的腳,別人還沒生氣,他倒是先發怒了,氣道:“誰啊,不知道往後稍稍,這麼沒眼色!”

 結果回頭一看,就見兩個身量高大的人,面上皆戴著青面獠牙的妖鬼面具,正低頭看他。

 蔣宿也不是膽大的人,立即認慫,往後跳了一大步,拉出個安全距離來。

 其中一人歪了歪頭,咧嘴笑了,“就你,還去猜燈謎?字能認全嗎?”

 “關你何事!”蔣宿被嘲笑,瞪著眼睛握著拳頭,一副隨時要幹架的樣子。

 本來已經摘下面具,想將他喊過來的蕭矜此時又默默將面具帶上,心說他是真的丟不起這個人。

 誰知道陸書瑾在這時候出聲,“蔣兄。”

 蔣宿立即扭頭看來,就見陸書瑾摘下了面具,問道:“你在這裡作何?”

 蔣宿瞧見陸書瑾,那才真是瞧見了救星,立馬也不在意自己被嘲笑的事,朝著她奔過來,笑呵呵道:“你怎麼在這裡啊,真巧!”

 他跑到面前,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旁邊的蕭矜,蕭矜就把頭撇到另一處,不讓他看臉。

 但蔣宿繞了個半圈去看,仔細一盯立馬就認出來了,“蕭哥!是不是你?你不是說今日有事,不能遊燈會嗎?”

 蕭矜見自己被認出來,只好摘了面具,說道:“我可沒有那樣說,我只說今日不能跟你一起遊燈會。”

 “那你就能跟陸書瑾一起?”他撇嘴,為自己鳴不平,“同樣是男子,我哪裡比不上他?”

 蕭矜道:“你自己瞅瞅你哪裡比得上她?且你在這裡吵鬧什麼?”

 蔣宿撓了撓頭,沒再計較別的事,只是道:“我與朔廷哥走散了,找他的途中就來了這裡,看到有人在裡面招婿,所以就好奇去看了一眼。”

 “接著你就好奇地交了銀子,開始猜燈謎,結果被人丟了出來?”

 “那姑娘模樣長得好,我想著若是娶回家,我爹估摸著也高興。”

 “你做夢呢,別人招贅,你還想娶回家?”蕭矜冷冷地戳破他的幻想,說道:“你現在趕緊燒高香謝謝文曲星平日裡懶得搭理你一眼,讓你是個胸無點墨的半文盲,否則你現在答出的燈謎指定摞幾層被這酒樓的東家拽著當贅婿了,屆時你爹還不給你的腿打斷?”

 蔣宿聽得一臉茫然,又說:“但是我交了銀子的,若是不猜豈不是浪費了銀子?”

 “你能猜對幾個?”蕭矜道。

 “那也得試試啊。”

 “你給了多少銀子?”

 “十兩。”

 蕭矜抱著雙臂睨他一眼,“你回家什麼話都別說,直接跪在門口求你爹饒你一條狗命就行。”

 蔣宿的家中並不闊綽,主要是因為他家中的人很多,上上下下養了一大堆,加上蔣宿的爹是個兩袖清風的清廉官,平日裡就拿著俸祿養活一大家,是以蔣宿手頭上的銀子也不多。

 沒承想他這會兒色迷心竅,拿出十兩銀子去猜燈謎。

 “只要猜對十個,就能將銀子拿回來。”蔣宿可憐巴巴地望了陸書瑾一眼。

 這是小忙,陸書瑾非常慷慨道:“我幫你。”

 蕭矜沉默一瞬,而後道:“那先進去看看吧。”

 於是蔣宿就歡歡喜喜地左手拉著蕭矜,右手拉著陸書瑾進了酒樓之中。

 酒樓的大堂是鏤空的,二樓的樓梯在上頭圍了一圈,是以不少人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朝下望,也能看到一樓大堂的場景。

 桌椅都給撤去,當間臨時搭了個圓臺,圓臺上面擺著幾排架子,上面就是掛著密密麻麻的花燈,每個花燈上都有燈謎。

 架子旁邊坐著一個身著粉衣羅裙的姑娘,面容算不上是十分貌美,只是一雙眼睛明亮而大,描了黛眉紅唇,撲了細膩的粉,看上去有幾分姿色。

 蔣宿偷瞄她好幾眼,遺憾嘆道:“為何是招贅,若是能娶回家就好了。”

 蕭矜嗤笑一聲,實話實說:“就算不是招贅,依你的腦子也是娶不走的。”

 蔣宿佯裝沒聽見,走上前道:“我方才交了十兩銀子,只猜了兩道燈謎,應該讓我繼續猜才是!”

 護衛伸手攔了一下,只見上面那姑娘面上帶著諷色,開口道:“這位公子,你將燈謎猜錯在先,又出了酒樓在後,猜燈謎的資格已經作廢。”

 蔣宿驚道:“不是你們將我架出去的嗎?”

 那姑娘將臉扭過去,像是不願再與他過多糾纏,旁邊站著的中年男子就道:“規矩便是規矩,公子莫要作亂,若要再猜,還需再交十兩,若是不猜,還請公子安安靜靜離去。”

 語氣和和氣氣,說的話卻不怎麼中聽。

 蔣宿當即擰著眉要發怒,卻被陸書瑾一手給攔下來。

 她揚聲問道:“不知這猜燈謎是何規矩?”

 那中年男子道:“十兩銀子便能猜,猜對三盞燈則得一兩,六盞燈則得五兩,十盞燈則得十兩,十三盞就是十一兩,十六盞就是十五兩,二十盞就是二十兩,不疊加不累計,猜對全得,猜錯則作廢。若是能夠猜中二十一盞,便有了迎娶我家小姐的競爭資格。”

 陸書瑾出門沒帶那麼多銀子,她回頭看了蕭矜一眼,蕭矜立即會意,摸出一張銀票,舉起來道:“讓她猜。”

 酒樓內人很多,漸漸安靜下來看戲。

 二樓的欄杆處,在一處稍微寬敞的地方,站著身著一黑一白衣袍的人。

 一人的面具已經取下來,隨意地掛在指尖,背靠著欄杆手肘擱在上面,側著身子扭頭往下看。另一人面上還帶著青面獠牙的面具,正身彎著腰趴在上頭,目光也落在一樓大堂的圓臺子旁。

 “老梁,你覺得京城好還是這裡好。”

 “這裡吧。”梁春堰將面具慢慢在指尖旋著,微微垂著眼,“這裡熱鬧。”

 吳成運咂咂嘴,“我覺得也是。”

 “這幾日你去給我找只帶崽的母狗。”梁春堰忽然說。

 吳成運古怪地看他一眼,“別使喚我做一些奇怪的事。”

 “反正你也總閒著。”梁春堰說。

 連著三聲鑼響,陸書瑾走上了圓臺。

 “小公子,自行挑選花燈。”中年男子說道。

 “猜中二十盞,便得二十兩,可為真?”她又問了一遍。

 “自然。”那姑娘回道。

 陸書瑾便上前隨手挑了一盞花燈,轉頭衝坐在旁邊的姑娘露出個笑容。

 吊在頂上的各種花燈落下的光照在她桃花色的衣衫上,將人鍍上一層瑰麗的紗衣,暈開眉眼的稚氣,襯得她的面容相當漂亮。

 那姑娘晃了一下,愣住。

 蕭矜看在眼裡,沉著一張臉,嘟囔著:“猜燈就猜燈,她亂笑什麼?”

 蔣宿用鼻子嗅了嗅,說道:“蕭哥,你怎麼出門遊燈會,還隨身帶著醋呢?”

 蕭矜反問:“我還帶了跌打藥,你想不想頂著一張豬頭臉出去?” .w.com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