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無夏 作品

微雨落花

等著楊浩應酬客戶的時候,潘偉梅就同老王閒聊。老王三十二歲,一看就是個老實人,他原先是一家國營工廠的汽車班長,技術過硬,開車很穩,當上楊浩的司機已經七年了。當年公司最背的時候,楊浩為了把瀕臨倒閉的公司維持下去,把自己的房子抵押出去,同妻子一起啃方便麵。可就是那個時候,老王的老婆得了肺癌,開刀花了五萬多,放療化療一折騰,治療費也是萬字級的,一個開車的,能有幾個萬吶?楊浩沒等老王開口,悄悄一張支票把醫藥費都交了。雖然後來老王的老婆還是死了,但臨死前一再叮囑老王,決不能忘記董事長的恩情,就是再苦再難,哪怕赴湯蹈火,也要跟定了他。老王還告訴潘偉梅,凡是董事長身邊的人,沒有幾個沒受過他的恩惠的。連打掃衛生的那幾個女僕也都是他從死亡的邊緣給救下來的。還有,老王告訴她,別看董事長經常出入這些聲色犬馬的場所,那都是為了客人,他自己最多就是唱唱歌兒,一個小姐也沒要過。老王感覺得出董事長對潘偉梅有點兒意思,他很希望董事長能從夫人去世的陰影出走出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他很鄭重地告誡潘偉梅說“董事長是個大好人,你一定要好好待他,需要錢的話只管向他要,他這個人從不摳摳索索,但決不要欺騙他的感情。”

“老王,看你說的。同董事長的夫人比,我就象鳳凰跟前的一隻土雞,董事

長怎麼會看上我一個小保鏢呢?再說,他對我這麼關照,把我從一個小出納提拔到現在的位置上,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怎麼還會欺騙他?”

“董事長如果選夫人,以你的相貌和才幹,一定不會再有第二個能被他看上

的。如果他沒有這個意思也就罷了。如果有,你不願意就直說,可別拿他開涮。”

“怎麼會?”

“不會最好。你知道,我們都是受過董事長大恩的人,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

他,如果有人這麼做了,我們隨便哪一個人都不會饒過他的。”

“老王,看你,說什麼呢?好象我就是那個大罪人似的。”

“對不起,你是新來的,所以我才多兩句嘴。你就當我沒說。”

“不,我明白,你是好意。”

於是,潘偉梅對楊浩有了更深一層的瞭解。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那天晚上,楊浩陪客人吃飯喝多了些酒,被湯和平和潘偉梅兩個攙回了臥室。楊浩躺在床上,叫湯和平和潘偉梅回去休息,潘偉梅剛到門口,他又讓她去給弄點兒茶來。自打進了劉宅,潘偉梅這還是第一次進入楊浩的臥室,只見裡面佈置得十分雅緻,卻也非常簡樸,看得出女主人去了之後,再沒有改變過。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結婚照,窗邊的桌子上擺著楊浩前妻的藝術照。他的前妻很美,也讓人感到十分親切。楊浩半仰著,欠著身子,伸手來接潘偉梅手裡的茶,潘偉梅急忙過去把他扶著坐起來,坐在床邊,在後面扶著他。楊浩說了句“謝謝。”卻沒有拒絕。他就著潘偉梅的手裡慢慢喝著茶,打了幾個充滿酒氣的飽嗝,臉紅紅的,與平時的形象完全不同。

“謝謝你小潘。”楊浩說:“以前我喝多了,徐茗也是這樣餵我喝茶的。”

潘偉梅的心裡撲通通直跳。

“你是第一次來這屋吧?”

“是。”

“這屋子已經七年沒變過了,這是她親自佈置的,我一直保留著原來的樣子。”

“她很美。”

“是啊。但更賢惠。我的父母都說她賢惠。真的。”

“我看得出來。你很愛她。”

“對,愛得抓狂。我同她從上大學開始就在一起,一直到她離開,我們從來

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情。那個時候,公司遇上了嚴重的財務危機,負債累累,都快經營不下去了,可偏偏在那個時候,她得了腎炎,為了怕我……,她拖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去醫院治病,後來轉了尿毒症,一直到昏倒了我才知道。那時正是公司最困難的時候,她不願意讓我把錢都花在醫療費上,經常揹著我停藥,還不按時去透析,最後……。最後那一次暈倒後,她在醫院醒來,握著我的手說:我知道我的病,是沒有希望的,你不應該把錢花在這上面。公司是咱們兩個共同的事業,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它垮掉。別再為我白花錢了,我要你向我保證,無論如何,你也要把公司搞下去,而且要搞成全縣最好的企業,那時,我死也瞑目了。後來,她趁沒人的時候,把所有的管子和針都拔了……。我接到醫院的通知去看她的時候,她就那麼看著我,臉上還帶著笑,她還給我留了個條子,讓我別總想著她,要好好過日子,要找一個愛我的女人,幫著我……,幫著我……”

楊浩突然緊緊抓住了潘偉梅的手,眼淚嘩啦啦地流著,泣不成聲了。潘偉梅輕輕把他的頭攬在自己的懷裡,撫摸著他的頭髮,她自己也悄悄地掉下了眼淚。

第二天早晨,楊浩看見潘偉梅時臉有些紅,潘偉梅在心裡感到好笑,同時也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情感。中午楊浩請陳燁去飯店吃飯,這是他第一次單獨同她在一起進餐,沒有老王,也沒有湯和平。他們天南地北地聊,誰也沒有去碰那敏感的話題,但都很高興。以後的午餐,也大多是楊浩同潘偉梅單獨在一起吃,他們越聊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