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一斬再斬,唯我得意

    仰慕仰慕,由衷神往。

    切韻這枚養劍葫,底部印文極長。

    願得神仙錢三百萬交盡美人名士更結盡人間劍仙同飲千斤醇酒。

    白也若死在今天,那麼人間以後萬年,恐怕就再無神似白也之人了吧。

    至於那五嶽,其實並不奇怪。

    妖族在武道一途,先天優勢極大。但是入門容易,登高更快,唯獨登頂卻比人族更難。畢竟天底下沒有便宜佔盡的好事。

    因為相對人族,妖族修行武學,無形中的大道壓勝較少。與此同時,利弊皆有,缺少砥礪,蠻荒天下十境武夫的數量,反而不如浩然天下。

    其實如今武道,就是早年的半條成神之路。

    神靈對人族設置了眾多禁制,人心起伏,思緒紛雜,魂魄飄搖不定,還只是其一。

    先天體魄孱弱,因為一開始就註定要繞不開那條光陰長河,光陰長河在無形中的持續沖刷肉身,使得人族壽命短暫,更是一種莫大限制。

    遠古天庭神靈眾多,腳底下的人族螻蟻,無論是形容相貌,還是先天體魄,雖然被設置相對最近神靈,可依舊太過弱小,以至於讓一部分習慣了香火供給的神靈愈發不滿,哪怕故意任由那些螻蟻扎堆聚攏,人族數量首次以百萬計群居,神靈隨之落在人間,轉瞬之間,大地粉碎,山河覆滅,悉數死絕。這與神靈之間的相互廝殺,或是絞殺那些個頭稍大的妖族,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所以比術法神通更早來到人間大地的,就是神靈主動給予人族用以堅韌體魄的武道,最早金身境就是瓶頸,就是斷頭路的盡頭所在。

    只是人族英才輩出,兵家初祖成為人間第一個打破金身境的存在,此後一路勢如破竹,登高不停,身後尾隨者眾多,被神靈察覺後,將所有破開金身境瓶頸的人族,幾乎斬殺了個一乾二淨,然後唯獨此人在一位至高神靈的庇護下,得以逃過神靈巡察,親自命名了止境三層的氣盛、歸真、神到。只是最終不知為何,武道成就,止步於此,從此即為武道止境。

    在這期間,有些神靈將此人視為半個同道,有些神靈是冷眼旁觀,覬覦人間香火更多,人族武道一高,香火更加精純,分量更重。

    所以兵家有此人間大道功德在身,使得在後世兵家修士,與身具武運的武學宗師類似,相對其他練氣士,最為無視人間陰德得失、因果報應,歸根結底,還是兵家修士先天最為遠離光陰長河,至於純粹武夫與兵家修士,更是大有淵源。

    人族既然註定避不開光陰長河,那就只能轉去“飲水”。

    這本是人族當年最無奈的一個選擇。只是時日一久,反而天地間應運而生,多出了與神靈迥異的練氣士。再加上一位至高神靈對人族的青睞,傳授劍術從天上到人間,加上人族的不斷登高,使得越來越多的術法神通被打落人間,光陰長河反而成為神靈崩落、天庭分裂的最大意外之一。

    袁首以心聲詢問白瑩:“那點觀照魂魄,可曾看出些端倪?”

    白瑩笑道:“追本溯源,小有希望。怕就怕白也故意為之。”

    袁首有些煩躁,“不爽利不爽利。白也就是個儒生,又不是劍修,真身到底遠遠不如我們,扎堆殺去,還怕他不露出十四境的合道馬腳?五嶽與你相熟,你與他打聲招呼,他出手打他的,我找機會抽那白也一棍子,腦漿四濺,看他還能如何。”

    白瑩忍住笑,說道:“說了半炷香,急什麼,白也都不著急,我們就更沒必要著急了吧。”

    先天性子暴躁的袁首剛要繼續言語,就嘆了口氣。

    這白也是真不知死活,任由白瑩和仰止竊取靈氣不去攔,也不去搶,偏要與自己不對付。

    這次是十八道劍光懸停在了袁首四周,方圓千里之地,劍氣森森,劍尖皆指御劍老者。

    劍光之中,有那金色文字。

    白也詩無敵,詩篇作飛劍。

    十八道劍光,劍意聲勢要遠勝先前,大如山峰橫臥天地間。

    袁首見此異象,非但沒有半點畏懼,反而只覺得酣暢淋漓,竟是扯了身上法袍,收入袖裡乾坤,再披掛上一副最古老的神人承露甲之一,山鬼。

    這白也真當爺爺是顆軟柿子了?!

    袁首一身關節如雷炸響,收了長劍“群真”,不再御劍,單手持棍,重重一戳腳邊虛空,現出那依舊未是巔峰圓滿的千丈真身。

    袁首身上的山鬼,加上賒月在劍氣長城所披綵衣,以及陳平安暫借給魏羨的西嶽,這七副寶甲,都曾是遠古高位神靈披掛在身,光照萬里,故而遠古時代,每當神靈巡狩出遊,亮如彗星拖曳天幕。

    後世兵家所鑄甘露甲,其實皆是仿製,不是鍊師工藝不精,事實上後世甘露甲,只說精密程度,已經不輸神靈煉造手藝,尤其是品秩更高的兵家金烏甲和經緯甲,都已經超過遠古時代,唯一的欠缺,極為致命,還是材質環節的先天劣勢,需要煉化神靈金身!

    遠古時代,天庭諸多刑法極為酷烈,斬龍臺只是其一,司職刑法的神靈,針對那些獲罪神靈的手段,更是驚世駭俗。

    後世的山水神靈,城隍爺和文武廟英靈,先得封正,再塑金身,其實相較於遠古神靈,早已大打折扣,而且需要人間香火浸染,一旦失去香火,金身就會搖搖欲墜,反觀遠古神靈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人間大地上的嫋嫋香火,很重要,能夠讓神靈更加淬鍊金身,卻不是必需之物,沒有香火,一樣長久不朽,直到與先天命理契合的大劫將至,過得去,提升神位,過不去,一身金色血液融入光陰長河。

    屍骸化作星辰。

    萬古寂靜。

    白也瞥了眼白描畫卷的虛假山河,再看了眼那大妖仰止。

    先前明月化作一線,問劍六王座,有那劍光直下斬泓蛟之道意,故而蛟龍之屬的仰止,本心最為驚懼,其餘王座大妖,其實都算攔劍隨意。

    白也看那喝飽了靈氣的浩蕩江河,笑了笑,水法一道,我不精通,只是破過水法,劍斬洞天。

    白也心意所至,一條條江河竟是直接紛紛離開河床,最終化作一條條先懸空再筆直一線的江河大劍,人間起劍,亂劍斬去高處,針對那位天地間最精通水法大道之一的仰止。

    仰止冷哼一聲,那些江河長劍臨近她百里,就當場碎做一場場磅礴大雨,重返人間。

    這白也還不真正出劍?!

    白也轉去看了眼那個白瑩,聽聞這頭大妖擅長駕馭白骨大軍。

    白也心中默唸五字真言,道,天,地,將,法。

    君只見書上白也邊塞詩,君不見輕騎佩刀逐白雲。

    白也“略懂兵法皮毛”,舉世皆知。

    白也喃喃道:“哪怕過去這麼多年,還是覺得不如天地道法將更順口。”

    那枯骨大妖白瑩微微一笑,終於祭出一件本命物,身後矗立起一杆大纛,白骨大軍浩浩蕩蕩殺向那些策馬疾馳的英靈大軍。

    然後一瞬間,不管是出手還是未曾出手的王座大妖,都察覺到一絲細微徵兆。

    白也一劍斬開那金甲神人牛刀的寶甲,將其連甲冑帶身軀一斬為二。

    白也身後切韻的處境,如出一轍,捱了一劍,只是相對金甲神人,切韻看似只是從眉心處一直向下,出現一道纖細劍痕,切韻好像硬生生捱了一劍,依舊不捨得分開這副皮囊。事實上則是白也終於真正遞劍,切韻自認避無可避,直接自己扯開了身軀,才躲過那太白一劍。

    這還是分心兩劍。

    若是白也專心傾力一劍?

    切韻哪怕一劍過後,都沒有著急合攏身軀,那把仙劍的劍氣餘韻,太過驚人,切韻若是直接將身軀合二為一,就要與那些劍氣絞殺在一起,得不償失。

    切韻心中嘆息一聲,這浩然天下好像還有一把仙劍,在那中土神洲龍虎山天師府。

    傳聞遠古火神,與那水神擁有眾多避暑行宮一樣轄境無垠,火神眾多神座之一,位於熒惑。

    更傳聞熒惑有侍者,精通鑄造,以熒惑為熔爐,擷取火精作為炭屑,以光陰長河走火,手攥一顆顆星辰為圓錘,破碎就丟棄,再換一顆,最終為數位遠古天庭至高神靈,鑄造出幾把長劍。

    好像世間風流,都被浩然天下佔盡了。

    切韻嘆息復嘆息。不該如此的。

    萬年之前,河畔議事過後,其實還有兩場秘密議事,一場是三教祖師的論道。一場是妖族內部的爭執,大祖與白澤,就此分道揚鑣。

    此後萬年,蠻荒天下,群雄割據,紛爭不斷。

    浩然天下的本土修士當中,十四境修士,除了禮聖、亞聖,以及合道浩然三洲過後的文聖,還有白也。如今又有劍修阿良。

    至於白澤也好,觀道觀老道士也罷,還有那個雞湯和尚,其實都是浩然天下的外人。

    青冥天下白玉京五城十二樓,其中輪流掌控白玉京的三位掌教,都是公認的十四境。

    蠻荒天下的十四境大修士,難道就只有一個外鄉人老瞎子?

    然後一座天下辛苦等待萬年,就只是多出一個叛逃劍氣長城的蕭愻?

    甲申帳劍修雨四,為何會被緋妃尊稱一聲公子,那麼老爺又是誰?

    師兄切韻,師弟斐然,切韻是代師收徒,使得師門當中,多出了一位小師弟斐然。那麼兩位的師父又是誰?是否依舊在世?

    白澤交給老秀才的那幅搜山圖,其實並沒有羅列出全部的同輩妖族。對此老秀才沒有任何怨言,真當見那禮聖也只是喊一聲“小夫子”的白澤脾氣太好?白澤在參加那場河畔議事之前,登天途中,戰功之大,還要勝過託月山大祖一籌。劍修決裂,白澤一樣親手打殺劍修無數。

    當白也真正出劍之後,就不再讀書人了。

    一斬再斬,毫不風流。

    先斬金甲神人,破大妖牛刀身上金甲,省得繼續苦等。

    再斬切韻,迫使切韻主動將皮囊一分為二,只能避其鋒芒。

    斬仰止斷蛟尾。斬落白瑩身前劍侍頭顱。斬斷袁首手中長棍。斬五嶽雙臂。

    六位王座大妖,各自祭出術法手段,或是施展本命神通,幾乎同時就恢復真身,都好似未曾被一劍斬過。

    那就再斬。

    人間依舊不見白也,到底如何出劍。

    只見天地間有劍光。

    六位王座大妖哪怕是那白瑩,也不再含糊,紛紛現出真身與法相,陰神遠遊,本命物更是齊出,光彩奪目,遮天蔽日。

    一個紫衣白髮赤腳的老人在辛苦打穿三座天地後,愣了愣,小聲問道:“怎麼說?”

    一襲青衫讀書人,手持太白,再次唯我白也人間最得意,

    符籙於玄只聽那讀書人笑道:“等我劍斬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