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行 作品

第 86 章 黑心(二更合一)

在人生的前十三年,呂瑛身邊所有人對他的期盼就是“身體健康,武功練到能夠自保就好了”。

誰都不敢讓他累著,同樣是玄影劍法,秋瑜可以練到汗流浹背,只能趴在床上大喘氣,呂瑛學會以後,他太公公就不會盯著他練了。

要不是呂瑛自己心裡有股勁兒,除非病了,平時日日勤修不輟,只怕早被慣成了武功稀疏平常的廢物武N代。

現在想想,其實呂瑛的親人才是真的愛他,因為知道他是個玻璃一樣脆弱的體格,才不許他習武,而換了沒那麼疼愛呂瑛的雪臨,操練起他來便毫不留情了。

她就像是要給呂瑛把缺了十三年的課全部補起來似的,教授了他許多威力相當剛猛的戰法,比如長||槍、方天畫戟等長兵器的戰法。

呂瑛練完以後總要捂著胸口喘半天,心跳快得他想吃護心丹,又被雪臨攔下。

“那些藥吃多了,你的肝腎會受不了,罷了,你去泡藥浴吧。”

那種令人泡了渾身發燙的藥水可以緩解經脈負擔,但呂瑛的心口還是開始發緊,且一日難受過一日。

第三日,他便眼前一黑,往前一栽,失去意識前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

醒來的時候,雪臨冷著一張臉,用真氣為呂瑛調息,又告訴他:“《茲和秘典》是陰柔的功法,以流水為源,以遊云為意,修行此法的大忌便是多思多愁,鬱結於心,也忌肝火心火過旺,應隨心所欲,萬物以己身舒暢為要,你心事過多,不利於調養。”

呂瑛說出秋瑜說過的那句話:“與其抑鬱內耗自己,不如發瘋消耗他人。”

雪臨:“……也可以這麼理解,所以你外祖母的武功才連我都不如。”

雪山宗這一輩的幾個弟子遇事都很少找自己的原因,從來都是折騰別人,相對有良心一點的沐躍有不少事會自己憋下去,又將過多精力投注到了遊行四方、探索醫道,打架就差了點,幸好輕功優秀,遇事也能跑得掉。

呂瑛頭一次聽人說自家外祖母武功差,他質疑:“她武功很差嗎?”

雪臨掰著手指和他數:“資質能與我媲美,但如果她不喜歡隨身攜帶藥香,使我們忌憚到不敢與她近戰,我早就……我想她在你身上耗了不少內力?那就難怪她連西番都不敢來了。”

女子冷笑一聲:“她也就那點出息,一輩子都只想做個自由自在的閒雲野鶴,一點爭鬥的心思都沒有。”

呂瑛:“可是她顯年輕啊,七十多了還貌美如花,在外頭風吹日曬的,外表看上去也不過三十來歲。”

雪臨:“那是她本來就美,便是她看起來五十來歲,看起來也是美的。”

呂瑛總覺得雪臨說話時只要提到自家外祖母,就總有哪裡不太對。

但談到最後,雪臨還是沒忍住問:“你腦子裡到底想了多少事,才會到這個地步?”

呂瑛反問:“真的想知道?”

雪臨:“本座很想知道。”

呂瑛想了想,乾脆說了實話。

“五年前,瓊崖島的士紳大族被我殺過一遍,如今吏治清明,但我已經發現手下官員出現派系,我在想如何在用他們的同時分化和平衡他們,今年瓊崖島天災較少,各處豐收,舊糧要放出去,新糧入庫要保存,期間要防止貪汙,粵西道裴家及其附庸已死,卻死得不乾淨,身為鎮守瓊崖島的呂家人,我要將粵西道打掃乾淨,不可出現如禹國一般舊勢力沒殺乾淨使其反攻倒算的後患,又有粵西道貧困之地極多,菜人鋪子時至今日也沒完全消除,這需要派能吏去治理,我要就此事與禹國皇帝溝通協商,此事下了吐蕃後便要去辦,但在治理粵西道時,又要注意手頭官吏分配,再有吐蕃本土宗教勢力過大,連王位更替都需宗教插手,使我對澤國雨神教派勢力擴張的事情很憂慮,一個國要發展,就必須限制教派,我要考慮如何遏制這個勢頭……”

他一口氣說了十來件事,然後嘆了口氣:“這些事我可以同時思考且在最後得出一個不錯的答案,要是給我多長几雙手,我可以同時將應對方案寫在紙上,只是想久了就累,但我性子急,慢慢想又覺得浪費時間。”

一心多用是呂瑛生來就有的本事,隨著成長,這份本事也運用得越發成熟。

雪臨心中為這少年的腦子驚訝,隨即評價道:“你要是不趁早改了這習慣性一心多用做事、時時刻刻思慮的毛病,死得多早都不稀罕。”

談完這件事後,雪臨吩咐弟子呈上一件鮮紅的扎規(吐蕃貴族男子的武裝)。

說是扎規,其實與吐蕃貴族女子的騎服也有相似之處,更像是兩者的合體,穿起來英氣而豔麗,又有人將呂瑛的黑髮用紅珊瑚珠鏈綁好,他頭髮多,能編出幾十條小辮子,髮辮中編了數種色彩鮮豔的綢帶。

分明是十分花哨的打扮,可眾人打眼看去,第一眼看到的還是呂瑛的臉。

雪臨感嘆:“小師妹能有你這樣絕色的後人,也是機遇,看來迷惑她的那個男人也是難得的俊美。”

呂房的確是南海第一美男子,可呂瑛其實和外祖父沒那麼像,他和祖母長得最像來著,只是這話懶得說罷了。

“可惜,你和小師妹只有鼻樑最像。”

雪臨拿起手中長劍,愛惜地以指滑過劍身。

“我三歲學武,到今年已有整整八十年,歲月滔滔,我有志氣超越先人,因而不光修行了《茲和秘典》,更是攀登了天神山脈的最高峰,以苦難磨鍊心志,最終創出一套蒼茫劍,只是我的弟子不爭氣,都學不來其中精髓,你過目不忘,把這套劍法記下來吧。”

雪臨的劍術非常高明,而且奇詭。

呂瑛從未見過這種可以同時以迷茫和浩大來形容的劍術,且剛柔並濟,自帶天君臨世的迫人威儀,又有不達目的心不死的執著。

創立出這樣劍法的人,決不能以劍神、劍聖、劍仙稱呼,只能說她是劍妖或劍魔。

但這把劍,又像是隨心而揮,除了發力精妙,最重要的還在於使用這套劍法的人是否夠靈活,因雪臨的劍招暗藏殺機,如同棋盤上設套殺人的棋士。

看完雪臨的劍,呂瑛問:“劍法我記下了,可若要學透這套劍法,是不是還要和你下棋?”

“你看出來了?”雪臨面露驚喜,又哈哈大笑起來,“你看出來了,你會棋,且棋藝精湛,你能學會,你居然是能學會的,哈哈哈,上天不長眼,給了你這樣高的天賦,又給你這樣破爛的心脈,老天是在逗你玩呢。”

呂瑛沒有惱怒,只是覺得這人笑得聲音震腦子,他捂著耳朵柔柔抱怨:“你好煩。”

雪臨的笑聲戛然而止,第一次有人這樣嫌棄她,這讓這名性情倨傲的女子很不高興,但看到呂瑛的臉,她的火氣又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