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數字遊輪（三十）
張敏有能對付怪物的法子，他們這些玩家的實力還算湊合。
想要通關副本，跟這個npc合作是最正規地解題思路。
但當寧穗穗說明了自己的意圖之後，張敏只是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明天吧。明天上午，如果你們的心意沒有更改的話，我願意跟你們合作。”
為什麼是明天？今天會發生什麼？
此時看著手錶中新出現的規則，寧穗穗明白了。
有人還在詢問:“[叛亂者]是指誰？那些怪物npc？”
但有些人顯然腦筋轉得很快:“站在現在的【船長】的角度來說，想要顛覆他的統治的都是叛亂者。例如屋裡的張敏，例如……我們這些玩家。”
安靜。
寧穗穗也注視著在場的玩家們。
要讓玩家能真的坦誠合作，這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在現在這種只剩一條路的情況下，他們還真的很虛幻地做到了一點。
可是此時手錶上新規則一出，大家又是相互對視。
其實很多人並沒有在這一瞬間就決定要背叛誰，更多人想的是:我是不會背叛大團的，但我眼前這小子看起來尖嘴猴腮的，他說不定會背刺我。
不能任由這種風氣蔓延下去！
寧穗穗還沒想好要說什麼，那邊周合啟很霸氣地將斧子往地上一砸。
“我老周說兩句！”
周合啟眼神掃過在場所有人:“咱們都是通關了這麼多次副本的老玩家了，廢話不多說！這就是挑撥離間地詭計！剛才那個npc也講過了，這艘原本很厲害的船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幅鬼樣子的，大家都清楚，現在一樓這些npc就是前車之鑑！聽那龜孫子的鬼話那就是死路一條！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勸你們也別信！”
他話說完，周圍立刻一片附和之聲。
寧穗穗也趁熱打鐵:“咱們現在找到了張敏，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條和關鍵npc合作，殺掉最大boss的道路。這是最正規的通關思路。我再次強調一遍，我們每個人既然已經決定要合作，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做出背刺夥伴的行為！”
眾人紛紛拍胸脯打保票。
一行人浩浩蕩蕩回房間休息，到臨近九點的時候，手錶再次亮起。
這一次，新的規則更加寬鬆。
【擊殺一樓任一侍從，可獲得數字獎勵+100，並免除接下來兩日的船費和食宿費用。】
一樓任一侍從！
一樓現在住著的都是人類npc，這些人類npc實力很弱，屬於齊蟬陽都能擊殺的狀態。
這種npc殺起來沒有任何難度，而且看起來人數並不少。
但這是一個誘惑的開局，只要他們踏出這一步，可想而知，張敏就不會與他們合作了。
寧穗穗又是挨個敲門強調這規則深層次的可怕，眾人依舊每個人都在拍胸脯保證。
——像是一種表演。
一種徒勞地，不知道為什麼，但很有必要走一遍的表演。
寧穗穗說的口乾舌燥，被她勸解的人也是不停的保證，就這麼頭昏腦漲地剛囑咐完一圈，回到房間裡後便又聽見了【滴】的一聲。
她心中感覺不秒，拿出手表後就看到，最新的規則是:【前十名來到三樓的客人將獲得數字+200的獎勵，且將獲得海洋寶藏線索+1。】
海洋寶藏的線索……
在這一刻，寧穗穗感覺到了當初那位人類船長的無力感。
手錶上的規則顯然是章魚怪物制定的，它當時也是如此，一步步攻破了這艘船。
普通的人類npc無法抵抗它的糖衣炮彈，現在這些把自私自利刻在骨子裡的玩家們……他們真的可以嗎？
就算自己再次推門出去，挨個敲門，對每個人都重複再講一遍怪物的狡猾，他們真的還能聽下去嗎？
“隊長……”顏小彤擔心地看著她。
寧穗穗苦笑一聲。
“算了，本來跟玩家合作就是很困難的事情，大家在這個遊戲裡待久了，早就很難相信任何人了……隨他們去吧。”
顏小彤也知道這是正常的，於是沒再說什麼。
今夜格外安靜。
規則書上明明說著【一樓的客人保護好自己】，但就像是故意為了可能會登上三樓的玩家創造便利條件一般，屋外安靜的只能聽見海浪聲，顯得格外地靜謐安全。
一樓的住宿條件很差，每個人的房間只有幾平米，只能放下一張床和床頭的一個小櫃子，房間裡散發著濃濃的海腥味。
窗戶外面能看見海浪不時地翻湧上來，黑暗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船上，垂涎欲滴地等待著進食。
其他玩家是選擇相信怪物的話，成為三樓的客人，還是繼續留下來，和身邊的玩家們一起，成為反抗章魚船長的生力軍呢？
寧穗穗覺得，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寧穗穗右手緊握著她的備用武器，半睡半醒地休息了一夜。
一夜平靜過去，第二天一早，寧穗穗醒過來後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才推開門。
門口，已經有不少醒得早的玩家站在走廊上等待著。
寧穗穗掃視一圈後愣了愣。
她倒沒想到還剩下這麼多人。
隨著走廊上人數逐漸增多，很快，一樓的走廊上站得滿滿當當，一眼望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寧穗穗甚至覺得似乎和昨天的人數沒有太大的差距。
她忍不住直接數了起來。
眾人個子高的也踮著腳腦袋轉來轉去，跟著一起數。
“……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
寧穗穗怔怔數著，數到最後，手指指向自己。
“……六十九人，一個不少。”
在場的絕大多數玩家甚至都沒想到，身邊這看起來賊眉鼠眼心思亂動的一個個的“同伴”竟然全都選擇了留下來。
片刻的安靜後，不知道誰的一聲“臥槽，牛逼啊”打破了寂靜，走廊上立刻響起一片嘈雜。
“媽的老劉！我昨天別人都不擔心，就擔心你鬼頭鬼腦的再投敵……沒想到啊老劉，你小子還可以嘛！”
“去你的！你才投敵呢！”
“王哥這人可以，王哥這人能處，出去之後加好友一起下副本啊！”
“我靠我們也不比榮華他們差啊我覺得！咱們這麼多人萬眾一心，拳打章魚小boss，腳踢三樓小榮華……捂我嘴幹嘛？”
“你要死自己去啊！別連累我們工會啊！”
昨天寧穗穗發表演講的時候大家也是這麼熱鬧，但那種熱鬧總像是一種宣誓表演一樣，所有人都唯恐旁邊的人指責自己不夠熱情不夠衷心，現在這種熱鬧讓寧穗穗心底湧現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就在這時，有人眼神閃亮地看向她:“寧隊長！你說吧，咱們下一步該幹什麼了！”
一張張神色同樣興奮而熱切的臉面對著她，寧穗穗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真的有了一幫可以相信的同伴。
雖然這些同伴依舊各懷鬼胎，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們也會為了一線生機殺得你死我活，但在這一刻，在他們經受住了怪物考驗的這一刻，所有人有了能被凝結在一起的可能。
或許會有這樣的改變是從榮華人滿了，所有人被逼著只能形成一個團隊那一次開始，也或許是從寧穗穗決定不藏私，主動公佈npc線索開始。
這是她在遊戲裡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昨天還爾虞我詐的這麼多人，在今天，真的證明了……玩家之間的關係，還有無數種可能性。
寧穗穗抿了下唇:“謝謝大家……”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謝謝”些什麼，說罷這句後，寧穗穗清了下嗓子。
眼前這些人，她原本也是將他們當成踏板，當成可以利用的棋子，之前說得那些話多少都是場面上的話，在這一刻寧穗穗卻像是失去了場面人的技能一樣。
“我們……要不先吃飯吧，吃完之後去找張敏。”
雖然是這麼樸實無華的一句話，大家還是捧場地叫好著，浩浩蕩蕩地向著一樓餐廳而去。
而在三樓樓梯那兒，解方澄打著哈欠，扛著他新得的巨劍，無聊地一步三晃，晃到了樓梯口。
“還沒人來嗎？”
負責守樓梯的四個玩家也是打著哈欠。
“沒有，別說上來個玩家了，連個npc都沒有。”
“解哥你回去吧，有情況再叫你啊。”
有人揉著眼睛:“仉哥這回是不是料錯了啊……”
話音未落，旁邊的人一把捂住他的嘴，表情尷尬地笑:“解哥，他說著玩的，你別放在心上啊！”
“啊？”解方澄都不知道他跟自己道什麼歉。
說話間，另一個主角也打開了房門，走了出來。
仉道安穿著一身西裝，看起來跟要去公司上班的社畜一樣，就差夾個公文包了。
他看向樓梯口。
“一直沒人來？”
“對對對。”
仉道安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比我預料的要早啊。”
大家不說話。
仉道安看向解方澄:“去吃飯嗎？”
“好啊。”
說著解方澄那劍又往肩膀上一抗，很快跟仉道安一起消失了。
被捂嘴的人等兩人走了之後才納悶地詢問:“朱哥怎麼了？剛才我看著那個誰沒出來我才說的，解哥面前也不能說嗎？”
昨天晚上寧穗穗他們經過了第一次考驗，三樓這邊，仉道安做了排班表，四人一組，基本都是三個榮華老玩家帶一個新人玩家這種輪班守在二樓到三樓的樓梯那兒，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溝通感情了。
此時捂人嘴的就是榮華老玩家之一。
聽見這人這麼問，這姓朱的老玩家伸出手指搖了搖。
“小夥子，你不懂。”他老神在在，“我告訴你個秘密吧。”
“什麼秘密？”新玩家洗耳恭聽。
老玩家壓低聲音，兩隻手的大拇指相對著對了對:“解哥和仉哥，他們是這個。”
“我靠！不能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聽我跟你們細細講來……”
.
三樓餐廳裡。
仉道安跟解方澄坐在一張餐桌上，仉道安神色很是平靜。
“最後一戰馬上就要來了。”
解方澄沒料到他突然來這麼一句，愣了一下後點了點頭:“這麼快啊。”
“我也沒想到。”仉道安說是沒想到，但看他臉上的神情，顯然對這情況也有所預料，“看來玩家群體裡聰明人還是佔大多數。”
如果聽信了手表上的規則，往三樓來，那真是蠢到家了。
一樓這些玩家已經一起經歷過一場大戰了，如果有人這時候貪圖海洋寶藏的信息，拋棄一起經歷過生死關頭的至少同為人類的玩家，轉而相信有累累前科，食譜上有著人類的怪物，這種蠢人在以後，也一定是玩家群體裡最可怕的那一批。
在戰場上，蠢就是壞。
但很多人都有自作聰明的問題，尤其是這些通關了很多次的老玩家們，他們有時候過於自信，覺得以自己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與虎謀皮，跟boss周旋。
預想中的情況沒有發生，至少這一批的玩家裡沒有這種蠢人。
“而如果我是npc的話，看到我自己的合作者這麼值得信任，為了能打怪物一個措手不及，我馬上就要開始準備反攻了。”
仉道安看上去心情很不錯，解方澄突然開口:“我老覺得你憋了個什麼壞心眼。”
仉道安一頓，也很乾脆地承認了。
“是有一個。”
“什麼？”
仉道安目光不經意地掃了眼解方澄身邊的金色巨劍，卻只是搖了搖頭:“沒什麼。”
“阿嚏！”
一樓，寧穗穗揉了揉鼻子，小聲嘀咕:“怎麼總覺得後背發寒，感覺像是被什麼鬼東西盯上了。”
無數玩家已經換上了統一的npc打扮的灰色服裝，兜裡揣著或大或小的奇怪的藥丸，一眼看上去和無數的npc混在一起，完全看不出誰是誰。
她都沒想到能有這麼順利。
吃過早飯之後她去找張敏，張敏發現他們竟然一個進入三樓的都沒有，當時表情都怔愣了幾秒鐘。
寧穗穗倒很懂她的感覺。
畢竟這npc的父親當年也經歷了這類的抉擇，只可惜，那個船長沒有活下來。
張敏飛快回過神來，不僅立刻同意了寧穗穗他們的合作邀請，還拿出了寧穗穗沒有想到的不知道謀劃了多久的計劃。
“現在一樓還活著的人類，他們不會洩密的，這個你們不需要擔心。”
這確實。
雖然這其中有一部分是當初逼著老船長和這個章魚怪物合作的那批人，但經過這麼久的洗禮，他們也終於認清了現實。
“因為對於樓上的怪物來說，我們每個人都是儲備糧——除了我。我身上的肉有劇毒，吃下去之後它們會死。我知道你們這些客人跟我們不太一樣，你們吃下去後很久都不會毒發，而且喝一瓶什麼東西后就沒事了，所以一會兒他們來‘拿肉’的時候，你們提前吃下一顆藥。肉會供給上去，雖然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大的效果……但能毒死一隻算一隻。”
因此寧穗穗他們換上了一樓npc的服飾，跟這幫npc站在一起等待著被挑肉。
不少人對那個場景都有些頭皮發麻，但等真的經歷的時候，所有人都感覺到了胃部不適。
一樓還剩下的npc有上千人之多，按照之前的預估，二樓的npc大概有一兩百人，三樓似乎更少。
這麼看來，其實船上的人類npc是最多的。
但這麼多的npc平時好似沒有一樣，在走廊上走動時只能偶爾看到他們的身影。
他們居住的地方就像是一間又一間的鼠房，陰暗潮溼，看不到半點陽光。
如今，這千人的隊伍安安靜靜站在那裡，等待著怪物來割肉，一張張臉龐都顯得格外麻木，看到寧穗穗這些新加入的人也沒有任何反應。
很快，雜亂的鼠房走廊盡頭出現了兩隻章魚。
它們看起來比之前的守衛章魚要小上一圈，蠕動著走過來後，還不如一個成人高壯。
就是這樣的，看起來三四個人就能打敗的章魚怪物，在這近千人面前卻真的如同狼在挑選可口的羔羊。
兩隻章魚很快挑中了第一隻。
“腿吧，這個看起來腿比較厚實。”
它們有商有量的，最終舉起割肉的刀子，一點點的從被選中的npc腿上挖掉了一碗肉。
被挖肉的npc慘叫著，捱了幾觸手的打。
而章魚手中的推車上堆著上百張的碗。
沒多久，寧穗穗是第一個被選中的玩家。
“咦？這一個看起來有點面生啊。”一隻章魚湊近她，認真端詳著。
寧穗穗做出個害怕的表情，還向後退了兩步，兩隻章魚被她的反應逗地止不住的笑，觸手纏繞在她身上，猛地將她整個人抻平了。
“這個很優質，以前竟然沒發現過她……我看看，她身上就選兩碗吧！”
寧穗穗也是能忍，兩隻章魚挖她的肉的時候，她也只是悶哼一聲。
數千人就這麼等著被挖夠了肉，兩隻章魚卻沒有走，它們端詳著每一個被挖肉的人，確認沒有人死亡，也沒有人有什麼病態之後，這才悠哉地推著肉山的車，吱呀吱呀地離開了。
它們一離開，玩家們立刻兌換了藥劑灌下去。
他們這些人相比起周圍這些皮包骨頭的，經常被挖肉的人來講，確實各個都是優質肉源，沒有一個逃得掉的。
而章魚怪物離開後，周圍沒有被挖肉的npc冷漠地退開，被挖肉地慘叫著。
那些章魚怪物臨走前給他們的傷口處塗了層藥品，此時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形成了一層崎嶇的紅膜，等待著再次長好後，再次被挖取。
顏小茜身邊就躺著一個看起來跟她年紀差不多大的npc，此時疼地渾身都在打抽，顏小茜忍不住兌換了兩瓶藥劑，一瓶餵給她，另一瓶餵給了身邊另一個npc。
在這一刻，同為人類，不少玩家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慘叫著的npc很快傷口飛速地長好，不少人只是麻木地爬起來，快速地消失了，還剩的一些也只會低聲說一句謝謝。
寧穗穗看著這本來能容納上千人的走廊很快變得冷清寂靜，忍不住詢問:“他們真的沒辦法爭取嗎？”
本來寧穗穗以為，這些npc會像張敏一樣，可以被爭取，但張敏的反應卻給了她重重一擊。
“不可能的。”張敏像是笑了一聲，但聲音很冷淡，“當初第一批死的人是反抗的很激烈的那些人，基本都是我爸的手下。還活下來的，不是投誠派就是從頭到尾沒反抗過的，當年他們就不敢，現在更別提了。”
張敏不是沒有試過，但這些人現在唯一的念頭只剩下“活著”。
反抗？他們永遠都先問:怎麼反抗？
樓上的怪物這麼可怕，他們連武器都沒有，靠他們赤手空拳去跟boss搏殺嗎？
“最終還是隻能靠我們。”張敏估算著時間，“這些怪物把肉收上去之後先進入各個樓層的廚房，廚師做好之後才會端給足夠資格享用它們的人……從做好到享用，大概還需要半個小時。”
張敏手裡有一張整個船隻的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