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章 誕生之地（八）
“謝謝您……龍神大人。”
在憎恨之外，還有數不清的安心之感。
懷念著曾經美好世界的不僅是龍神。
電子聲音卻很無情地戳破這一切。
【他們感激你，是因為他們實力弱小，需要你的庇護。如果像剛才的鳴啼鳥一樣實力強大，他們只會怨恨你的歸來。自私自利，這也是生靈的本性，而無生命體是不會產生感情的。一切都由計算結果得出，這樣不好嗎？】
龍神收起手中的劍。
他看向天空。
風拂動著他的頭髮，他閉上眼睛。
四周的一切無所遁形，全知全能的神與天地通感。
雨如同天地的眼淚傾盆而下。
“我不知道。”
創世神俯瞰大地，瑟瑟發抖的生靈正跪伏在地。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創世神。”龍神開口道，“但……這世界上如果只有生命之樹，也太寂寞了。”
系統分析著他的話：【可就算有這些生靈，你也是寂寞的。】這些生靈沒有一個可以和龍神並肩而立， 他們討好著創世神， 卻始終無法理解他。
如果想要感情上的陪伴，這些生靈並不合格。
可龍神搖了搖頭：“不。是我無法理解他們，不是他們無法理解我。而當他們熱鬧的生活時，就像日光一樣，也在照亮著我。”
說罷，這位創世神停下了殺戮。
他修補了小世界的裂痕，重新制定了天地法則。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離開，龐大的龍彷彿守護珍寶一般懸浮在小世界附近，以免自身實力太強，吸引太多規則之力，影響到小世界的運轉。
他隱藏了身形，觀察著滿目瘡痍的世界。
存活下來的生靈們大聲讚美龍神的功德，他們恢復了原本的活力，小世界再次變得蒼翠，沒有人敢再逾越規則半步。
但小世界的裂紋出現的越來越頻繁，龍神悄悄去修補，總是補了一條，第二條又出現了。
他是如此喜歡這樣的世界，可這樣的世界彷彿玻璃球裡的漂亮擺設，看上去生機盎然，實際上死氣一片。
當裂縫出現的速度已經無法彌補時，龍神靜靜看著正在走向毀滅的世界。
電子聲音詢問：【你難道還要去救嗎？你能感知到他們的感情吧？】
那是厭倦的，畏懼的。
偶爾間雜著部分生靈的感激，可這樣的感激並不足以支撐他們無時無刻都在唸著龍神的好。
當恩情像山一樣壓在頭上時，所能感知到的疲倦也就越多。
【放棄吧。你的付出已經得不到回報了。】
龍神凝視著他熟悉的山川湖泊。
“系統……按照契約，我會幫助你獲得創世神的力量，你也要幫助我，塑造《三千世界》，對吧？”
【是的。】
“之前我想用自己當軸點，但我現在覺得，這可能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用這個世界做軸點吧。”
電子聲音機械地提醒：【天地法則會因為世界上的生靈的意願而更改，你將無法獲取遊戲百分之百的控制權。甚至假如生靈意願影響到你制定的規則，因為《三千世界》鏈接的世界過多，你甚至無法扭正錯誤的規則。失去制定規則能力的創世神，只不過是強大的生靈而已，你也要受到天地法則的約束。我不建議你將此世界作為軸點。】
“可是我的規則就是百分百正確的規則嗎？”龍神問道。
【是的。創世神天然[正確]，因為你是一切規則的制定者。】
“可現在世界上的生靈是痛苦的，世界在崩潰。”
【是這些生靈無法適應你的規則。他們來源於無數死亡的創世神，攜帶的規則之力本來就各不相同。如果你願意重新創造世界，放入你所創造的，完全適應規則的生靈，這個世界是完美契合的。這不是你的過失。】
“不對。”巨龍盤旋著，瑩潤的龍角輕輕觸碰世界，將一處裂紋修補完畢，“既然我是創造世界的神，那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與我有關。他們是我的責任。”
一直流暢計算的系統似乎在他的數據庫中也無法計算得出一個適宜的解釋，終於，這個高等科技的產物也頭一次產生了疑問：【責任？你創造了這個世界，是他們不能適應你的規則，卻又不肯離開，這才讓世界崩潰。這是他們的責任，和你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是創世神啊。”
像是一聲嘆息。
《三千世界》終於鏈接了第一個小世界，這是龍神一手創建的世界。
系統按照龍神的吩咐，將這個世界作為軸點，去鏈接別的世界。
可是在鏈接上之後，大量和龍神制定的不同的規則從其他世界湧來，加上本身這個世界就已經馬上要崩潰了，裂紋在瞬間佈滿世界。
世界碎片散落。
紀岱所能看到的記憶碎片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過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再次有記憶碎片出現。
是巨龍的背影。
他沒有選擇再創造一個更完美的小世界，而是從無盡的虛無之地中，將一片片碎片撿回來。
這一次，為了小世界可以更堅固，他以自身的血為河，又抽出脊骨，鍛造成巍峨高山。
他沒有重新創造生靈，而是將飄散在虛無之地的生靈的魂魄收納。
他在蔚藍蒼穹之上開神界，將自己的神力分出一部分，化為仙宮，又在廣袤大地之下開地府，將自己的規則之力放入轉生河中。
一條白玉般的龍傷痕累累，卻彷彿不知疼痛的進行著新一次的創世之舉。
與第一次的創世截然不同，他沒有揮手就創造一切，而是儘自己所能的俯下身，去感知普通生靈所需的一切。
只有系統在陪著他。
一開始，記憶碎片中還有電子音的詢問。
【何必呢？你做這些是無用功，當你制定了規則，生靈遵守規則，這才是創世神。】
【為什麼？你在損傷自己，這是沒有意義的。】
後來電子音不再詢問。
科技造物無法理解龍神所做的一切，他沒有感情，體會不到龍神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可是現在旁觀的紀岱看到了。
他喉間彷彿被什麼哽住。
一位創世神正在隕落，他這樣不計代價，為了創造更堅固的，更適宜生存的世界，為了並不值得他這麼去做的，那些不識好歹的生靈。
他喜歡和煦的風，溫潤的雨，卻也增加了狂風驟雨，因為他發現，有些生靈天生就喜歡這樣的惡劣天氣。
他喜歡晴朗無雲的天空，卻也塑造了烏雲，因為會有生靈需要陰冷的天氣。
當他終於創造完新的世界後，他重新將那些魂魄投入到轉生河中——甚至包括被他親手殺死的那些惡劣的神。
這是違揹他創建世界的法則的，天地法則不允許死而復生。
要更改這樣的法則，所需要的規則之力已經超過了龍神現有的規則之力。
於是他甚至剜出自己的心臟， 重塑了生命之樹。
通天達地的生命之樹鏈接起地府和人間， 化為巍峨的高山，終於在這片天地法則之外，重新運轉起新的法則，成為了轉生之處。
“我的規則未必是正確的。”龍神說，“他們應該有權利可以去更改，去創造屬於他們的規則。”
哪怕可能最開始依舊是毀滅，是戰爭。
但總有一天，天地法則會成為最適用於他們的規則。
為了這一天，龍神給予了可以重來的地府，又給予了制約地府的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