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神大白 作品

第60章 第 60 章

 “您怎麼知道我要推薦個人向您行卷呀?”湛兮驚奇地望著謝靈雲。


 謝靈雲哼笑一聲, 優哉遊哉地瞥了湛兮一眼,一副“小樣兒~”的模樣:“老夫為何不能知道呢?”


 當真是個老活寶呀,湛兮笑道:“我沒有說您不能知道, 您當然可以知道。但是我這也沒告訴別人呀,而且我要向您推薦的那個人,他也不是會瞞著我, 就自己找上門求見您的人呢。”


 “這樣嗎?”鬚髮皆白的老人起先有些不以為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鬍鬚, 後來又仔細回憶了一下今日所見那個年輕人的言行舉止, 覺得此人品行應該不差,道:“好吧, 誠如你所說, 老夫遇見了此人,只是一個意外罷了。”


 於是, 謝靈雲隨意地將今日他回來的時候,撞見了崔恪的事情, 言簡意賅地給湛兮說了一下。


 湛兮知道聽了之後便嘻嘻笑開了, 說道:“這不就是所謂的緣分使然嗎?那外公反正您也已經遇見崔恪啦,您覺得孫兒給您推薦的這個人怎麼樣呀?”


 怎麼樣?謝靈雲想起了那一副金光璀璨的金碧山水圖,倒也是一個有些畫才的書生。但是……


 謝靈雲心中稍稍嘆氣, 面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半合著眼說了一句:“他畫技不錯。”


 湛兮歪了歪腦袋,捧著臉蛋看他, 追問:“只是畫技不錯而已嗎?”


 崔恪那傢伙,湛兮打眼一看,就覺得他很不錯。能讓湛兮這種遊歷萬千世界的修仙老鹹魚都覺得不錯, 那崔恪周身氣度至少會讓人眼前一亮, 否則見多識廣的一方商會會長張養德, 不至於見了崔恪就想要“先下手為強”,否則他家貧至此,張寶珠如何能看上他?


 謝靈雲終於睜眼看向了湛兮,促狹地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語氣親暱:“臭小子,不然你以為呢?”


 “在繪畫此一風雅事上,他著實有些天賦,但如今大雍朝崇尚詩歌,便是名門弟子,也得嘔心瀝血吟詩作賦……”老者慈眉善目的面容上,有著些許唏噓。


 湛兮搖了搖頭,一副天真爛漫、不食煙火、活在真空中模樣,格外理所當然地道:“作詩也好,繪畫也罷,不過是通過某種手段向他人展現自己的‘內蘊’,這內蘊或者是才華,又或者是此人的理想與抱負,甚至可能只是他當是時的心情。”


 湛兮晃了晃腦袋,道:“理想抱負與才華有高低之分,而表達的手段卻沒有,作詩、作畫、彈琴、寫字……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呢?所以他繪畫好,不也很好麼?”


 旁人見了他這樣子,或許該要覺得湛兮活得太恣意,竟然能如此天真,當真是討人嫌!


 但謝靈雲不會,如他這般的學者,一個真正脫離低俗趣味,抵達了某一種境界的大儒,他不會動輒激烈反駁某人提出的某些不符合時局與大眾觀點的想法,他會……去思考。


 “金童子啊金童子,你說的都對,琴棋書畫,都只是表達‘人’的手段,並無高低貴賤之分。”謝靈雲看湛兮的眼神充滿了一種驚歎的感覺,彷彿他抱在懷中珍之愛之重之的那塊頑石,忽然某一天,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就裂開了縫隙,而他從這縫隙中,窺見了裡頭的瑩白無暇的崑山之玉!


 老者眉目含笑地望著湛兮,像是在看一輪尚未冉冉升起的驕陽,他的語氣自豪又驕傲:“你小小年紀,能看得如此透徹,外公我實在是欣慰……”


 “但,”所有的一切,終究還是迎來了謝靈雲的這一個轉折,“世情如此啊金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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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情如此。


 謝靈雲凝視著虛空,他那些所謂千金難求的字畫,都在眼前化作虛無,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物,在壓迫著底下某些看不清楚的,細弱如螻蟻一般的黑壓壓一片。


 “世情那都是人定的,”湛兮淡定往老者身上一靠,直接依偎在他身側,仰著腦袋衝他眨眼,“《資治通鑑》有云:‘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春秋時,人們吟誦四言詩經;屈原後,人們熱衷楚辭;強漢時,文壇好賦,如今大雍朝盛行詩歌,也不過是因為前邊幾代皇帝愛詩歌罷了……”


 不錯,大雍朝的詩歌在文壇與科舉上都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它能得到如今的興盛,其根本原因還是統治階級的喜好問題。


 “正所謂‘上行而下效’。誰又知道,百年後人們會不會又發明新的文學藝術的表達形式呢?”


 末了,湛兮又神態篤定地說:“世情,那都是人定的。”


 謝靈雲哪能聽不明白湛兮的意思呢?他白花花的眉毛抖了一抖,笑道:“金童子啊,你這是想要老夫改一改這‘世情’?且不說老夫有沒有如此大的力量,影響整個文壇風氣與喜好,老夫且問一問你,金童子,這琴棋書畫詩酒茶香,你是喜歡哪一個呀?”


 “噗嗤……”湛兮樂顛顛地笑了起來,直接笑倒在謝靈雲的懷裡,撒嬌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外公,我喜歡哪一個,您喜歡哪一個,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有如此地位,當給這些有識之士——以任何一個手段公平表達自己的才華與能力的機會。”


 這就讓謝靈雲再次驚訝了起來,他看湛兮,當真像在看美玉流光!


 “而且,這琴棋書畫詩酒茶香,便是能爐火純青又如何呢?”湛兮靠在謝靈雲的懷裡打了個哈欠,一副困得不行了的模樣,嘴裡嘟囔著,“有的人,會彈琴會作畫會吟詩會作賦會品香,那可不一定會做事,而當官不容易……得是會‘做事’的呀!”


 謝靈雲沉默了,蒼老的大手輕柔地按在湛兮的頭頂,撫了一下。


 湛兮困了,揉了揉眼睛,開始口齒不清:“還有的人,大字都不識幾個,但是就有本事,能調節鄉里矛盾,會做事,能做事……”


 “金童子啊……”謝靈雲嘆息著,“這又是另外的‘一大步’了。”


 油燈下,一老一少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密不可分,謝靈雲憐愛地摸了摸湛兮睡著的臉蛋,語氣感慨:“一口也吃不成胖子,萬事開頭難,步子不能邁得太大了。當然,外公會多活幾年的,至少……”


 老者樂呵呵地笑了起來,自信得像個老頑童一樣捏了捏湛兮的鼻子:“至少老夫能爭取讓你看見,你口中的‘有識之士可以多渠道、多手段公平表達自己的才華與能力,而不只是詩歌’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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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太師的迴歸,讓京都的各個“圈子”又熱鬧了起來,文會詩會是開個不停,斷然沒有缺了給謝靈雲送請柬,謝靈雲不來是正常的,他要是來了大傢伙就賺大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