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熟透

如今, 校門口的商業街幾經整改,開設了大型的連鎖超市,那傢俬營的水果店已然不復存在。




 林秋宿和謝嶼肩並著肩,坐在樹蔭裡的長椅上, 一人拿著一根綠豆冰棍。




 中午天氣很熱, 冰棍很快有融化的跡象, 抿在唇齒之間散開清新甜味。




 整個敘述的過程裡,林秋宿語氣平靜,偶爾沉默片刻, 安靜地咬著棒冰的棍子。




 這是他藏在最深處的秘密, 源自於最親的家人, 以一種無意撞破的方式, 擁有了厚重到自己難以承受的情感。




 林秋宿太稚嫩, 被這份犧牲突兀地壓住, 只會扭曲變形。




 他並不為兄長的付出感到僥倖和狂喜, 反而萌生出強烈的自我厭棄,不可收拾地衍生成對外的牴觸心理。




 面對別人的關切,林秋宿不再抱怨, 回答是千篇一律的讓人別擔心。




 尤其是越過安全線的接觸與示好, 他總是姿態消極,覺得自己很乏力,而人與人的牽絆實在太繁重。




 兄弟間因為林觀清隨之升學去了大城市, 兩人常年聚少離多溝通不順,他也錯過了林秋宿這些微妙變化。




 林觀清只是發現,脾氣軟糯的林秋宿有些冷淡了, 卻不知道對方曾經幾乎被自己的兩三句言語壓垮。




 在林秋宿的成長過程中, 其影響遠比被冷落和被敵對更恐怖。




 那些來自於外界的敵意尚且可以無視, 甚至可以戰勝,但要他怎麼處理哥哥為自己吃的苦呢?




 “我討厭過他。”林秋宿突然說,“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相處,很討厭他工作累得要命,還要操心我過得怎麼樣,我沒說幾句話,他反而在電話對面睡著了。”




 他笑了下,道:“他讓我感到痛苦,大概我也讓他很頭疼,以前他應該也和同事抱怨過弟弟長大了太難管?”




 他從來沒敢講出過這種話,即便喝醉了無法壓抑,也不過是表達自己不想林觀清管束,對深層原因緘默不語。




 而如今,林秋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道:“說起來算我不知好歹吧……謝嶼,我對你沒有秘密了。”




 在明媚的日光下,他略微眯起了狐狸眼,只覺得自己好似從曠日持久的噩夢中醒來。




 他不知道這種堪稱邪惡的念頭是否能被接受,但他現在願意傾訴給謝嶼聽,講述節奏遲緩,如小心分享一滴淚水的重量。




 感覺到旁邊的謝嶼沒說話,林秋宿沒敢立即轉過頭,試圖用餘光打量對方的神情。




 春風拂過樹梢,地上的斑駁光影因而晃了晃,林秋宿的心也跟著搖曳,七上八下沒有安寧。




 緊接著,在他遮遮掩掩的餘光裡,謝嶼偏過臉望了過來,視線如有實質,是風一般的輕和溫暖。




 “你這不是討厭林觀清。”謝嶼道,“哪裡不知好歹了?你在捨不得他太累。”




 林秋宿嘀咕:“這也太肉麻了吧?”




 “擱你哥身上,你嫌惡心是嗎?”謝嶼說。




 得到了對方不假思索的承認,他頗有所悟地問:“改來我這兒可以不?你要是還覺得肉麻,我可以配合你做脫敏治療……”




 林秋宿這下不起雞皮疙瘩了,但變得拳頭有點癢。




 他無語:“林觀清要是聽到你這話,肯定先打死你再打死我,埋都不給我們埋一起。”




 “唔。”謝嶼應聲,隨即淺淺地笑起來。




 “小秋長大很辛苦,我也捨不得你太累。”他道,“想了想還是我多疼你一點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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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為了環境清淨能安心念書,特意選址在偏遠區域,和郊外墓地是同個方向,打車不過十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