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忍冬 作品

第19章 第19章

 子夜時分,更深露重,夜涼如水,唯一輪弦月高懸,兩三星子疏綴。更闌人靜之際,忽有馬蹄噠噠踩過石板路,行至門前。


 有人自馬上下來,輕叩烏木門,那門上獸首銅環與鎏錫釘相撞,發出沉鈍的砰砰聲。


 負責輪值的親衛聞聲開門,見一位石青騎射服的男子立於門前,身後四個精壯漢子,頓時詫異道:“爺怎麼回來了?”


 即刻就有人去喚醒林秉忠,又有人前去掌燈。


 “爺。”林秉忠匆匆穿好衣衫迎上來。裴慎隨手將碧玉獸炳藤馬鞭扔給他,大步向院中走去,問道:“你和沁芳如何處置的?”


 “只將四老爺、外室,和其婢女俱綁了來,分開關押。那外室在東廂房,婢女在西廂房。”林秉忠一邊說,一邊跟著裴慎進了東廂房。


 那東廂房並不大,只一張櫸木壽紋羅漢榻,白稜臥單,淺藍貯絲錦被,還剩下些拉拉雜雜的面架桌凳、茶盞燭臺之類的。


 榻上的玉容正暗自傷神垂淚,難以入眠,忽聽見些微響動,即刻抬眼去看。


 入夜,燭光杳杳,依稀可見來人著石青圓領窄袖蜀錦騎射服,素金腰帶,佩藥玉,頭戴網巾,腳蹬皂靴,英武挺拔,其神湛湛。


 裴慎只隨意挑了個櫸木圈椅坐下,林秉忠和陳松墨持刀立於他身後。


 “可是良家子?”裴慎問道。


 玉容見有人來審,心中慌張,雙目噙淚,只搖頭道:“公子容稟,奴名喚玉容,家住掖縣,五六歲時老子娘捕魚撞上了龍吸水,被龍王爺吃了去。”


 玉容啜泣:“家裡養不活我,便將我賣給了個小戲班,那戲班子輾轉進了京,我又被七賣八賣,淪落進了西河沿行院。”


 裴慎神色冷淡,只問道:“你與裴延是如何認識的?”


 玉容臉色微微發白,掙扎片刻,正要開口。誰知裴慎擺擺手,制止道:“罷了,不必再提,沒得汙人耳目。”


 無非是先小意奉承,待兩情漸濃之際,發下山盟海誓,使些燒香刺臂、同心羅帶、一紙紅箋的把戲,趁此最是情濃之時,盡訴悽苦之事,裴延自然又愛又憐,願為她贖身。


 裴慎見玉容臉色煞白,只怔怔落淚,心中已是不耐煩,只起身道:“稍後你便遠遠的離開京都,越遠越好。”


 玉容霎時癱坐在地上,不知是悲是喜,只嗚嗚咽咽的啜泣起來。命保住了,可她一介弱質女流,無枝可依,還能去哪裡呢?


 一旁的陳松墨道了聲“得罪”,便上前為她解開手、腿上的麻繩,將玉容扶起來。


 待她站起來,沉綠團衫,蔥白襦裙……裴慎忽而停步,蹙眉道:“你這身衣服是誰的?”


 玉容驟然受驚,只一個哆嗦,慌忙道:“是奴自己的。”


 裴慎冷笑一聲,復溫聲道:“你自己的?你若不說實話,我便將你送官法辦。”


 衙門大門進去了,好好壞壞都得被剝掉一層皮。玉容惶惶無措,嚇得連連求饒,抽噎道:“是一個戴面巾的姐姐為奴穿上的。”


 她倉皇之間盡數交代:“她為奴換了乾淨衣裳,叮囑奴若見到一個生得俊,樣貌好、文采風流、氣度高絕的人來審問,只需如實說出自己的來歷便是,來人不會為難奴。”玉容雖年輕,卻久在風月場上,深諳如何說話,只盼著自己拍的馬屁能讓對方饒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