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忍冬 作品

第71章 第71章

 沈瀾滿腹愁緒,枯坐半晌。良久,忽然高聲道:"紫玉。"


 守在門外做繡活兒的紫玉即刻放下絡子,推門而入: "夫人可有吩咐?"


 沈瀾笑道: “外頭下著細雨,天氣輕寒,你且叫廚下弄一份撥霞供來,熬了豬肚、三黃雞成湯,配上茱萸、花椒,又鮮又麻,再燙些菘菜肉片,魚膾細面,熱乎乎的,豈不舒服?”


 紫玉應了一聲,點頭出去了。


 到了晚間,裴慎未歸,沈瀾只將薄如蟬翼的羊肉片燙進豬肚雞銅鍋子裡。熱氣氤氳,煙霧繚繞,肉片在紅湯裡翻滾,又鮮又麻,滾燙熱乎。


 沒過一會兒,沈瀾便吃出了一層薄汗,只吩咐紫玉道:“我熱得很,你且去廚下取一盞冷吃的蜜水來,要拿井水湃過,解熱解渴的,快去。”


 沈瀾一疊聲地催她,紫玉不作他想,只匆匆取了冷蜜水,沈瀾一口氣吃用了一盞,方就著冷蜜水,繼續吃起鍋子來。


 裴慎這幾日也不知在忙什麼,越發的早出晚歸,等閒和沈瀾碰不上面。


 第二日,沈瀾又帶著護衛丫鬟出門去。她如同前兩次出門一般,只在外頭走走晃晃,又挑了一家綢緞鋪進去坐了坐,方才去往李氏金銀樓。


 這金銀樓原是李寶珠家中產業,自然早得了李寶珠吩咐,見巡撫愛妾上門,青衣褶子的掌櫃即刻迎上來,笑盈盈道:“可是裴夫人?”


 沈瀾點了點頭,笑道:"我閒來無事,且來你家坐坐。"


 掌櫃年過四十,拈鬚笑道:“夫人來了,當真是蓬蓽生輝。”語罷,一疊聲吩咐夥計上茶,又請沈瀾往二樓坐去。


 見沈瀾步入樓內,幾個護衛照舊分頭把住了前後門。


 沈瀾上了二樓,只被掌櫃引入一包廂內,清漆楠木桌椅,牆上懸著臨摹的米顛山水畫,香几上放著個定窯小膽瓶,插著數枝秋桂,暗香盈盈,頗為清雅。


 “夫人請看。”掌櫃親手取來十餘個剔紅梅花漆盒,一打開,祖母綠、顛不刺、東珠、蜜蠟、


 林林尚尚一


 血坩、金鴉……林林總總二十餘顆珠寶。


 “夫人可有喜歡的?”


 沈瀾心道她雖帶了三百餘兩銀票,可那是有用的,哪裡能買寶石,便淡淡道:"我不愛珠寶,可有精巧些的首飾?”


 掌櫃即刻笑道:“自然是有的,簪釵鐲釧、墜環佩圈、花鈿化勝,樣樣俱全。”語罷,又道:“請夫人稍候。”便下了樓去,帶著幾個夥計,取了二十餘個盒子上來。


 掌櫃開了剔紅漆盒,絨布之下,並蒂海棠紅玉簪、累絲蝶戀花嵌寶簪、粉東珠點翠鳳釵、鏨銀芙臻舒捲墜……俱是精雕細琢、銀樓壓箱底的好東西。


 沈瀾笑了笑,開口道:“紫玉、綠蕊,上回端午帶累了你二人,且去樓下挑些自己喜歡的首飾,我來付錢。”


 綠蕊已是喜不自勝,紫玉歡喜過後又難免道: "夫人身側總要留人伺候的,且讓綠蕊先去,待她挑好上來了,奴婢再去。”


 沈瀾擺擺手道:“掌櫃還帶著兩個婆子立在這裡,哪裡就要你們二人看著了。快去罷,一會兒離了銀樓還得去別的地方逛逛呢。"


 聞言,紫玉也不強求,只歡歡喜喜和綠蕊一同下了樓。


 見包廂裡只餘下掌櫃並兩個捧盒子的婆子,沈瀾便取出一支玉蘭碧璽耳墜,欲戴上試試,誰知擺弄了一會兒卻不得。


 掌櫃見機道:"夫人可要插帶婆來伺候?"這是收了玉容的錢便極力舉薦她。


 沈瀾蹙眉道:“且喚上來罷。”


 沒過一會兒,玉容梳著一窩絲攢髻,穿著秋香色細布褶子,半垂著頭,安安靜靜地上來了。


 見她上來,沈瀾瞥了眼掌櫃,慢條斯理道:"你一個大男人,立在這裡到底不方便,且帶著婆子們在門外候著便是。”


 掌櫃瞥了眼桌上攤開的各色貴重簪釵,毫不猶豫躬身告退。這些東西本就是要白送給巡撫愛妾的,莫說損毀丟失,便是沈瀾當著他的面拆著玩兒,掌櫃也得當沒看見。


 見掌櫃帶著幾個婆子告退,室內僅餘下自己和玉容兩人,沈瀾方起身低聲道:“玉容,你既來了,必是想好了。”


 玉容點頭道:“不瞞姐姐,這般潑天大事,若放在往常,哪裡敢做?可如今實在是沒辦法了。”


 她苦澀道:“彭家本是船戶,素來以船為家,成日裡泡在河上打漁,未及三十,渾身病痛。這也就罷了,誰知這課鈔一年比一年重,前些日子剛交了二兩銀子的漁課,小甲又來催魚油、翎毛、魚鰾、魚線膠,林林總總,又要折銀一兩七分。還有歲貢黃魚,巡檢司那頭遣了小甲日日催逼,非要我們交上黃魚不可,這黃魚本就稀少,哪裡是能輕易打到的?"


 “這些還不過是繳錢,家中老人說秋雨綿綿,只怕北邊要發災,屆時白糧役一來,必要出兩個壯勞力,家中阿公和三哥若去了,全家都要被餓死。若不去,哪裡來的銀錢折役?”


 玉容說著說著,已是哽咽,沈瀾心中嘆息,這亂糟糟的天下,生民何其之難也。


 沈瀾勸慰了她幾句,玉容擦了擦眼淚,止住哭聲道:“姐姐,我思索再三,倒不如過些日子,姐姐只管像端午那般,甩脫了身側丫鬟護衛,上了彭三哥的船,便只管撐船往北新關去,屆時沿著運河,想往哪裡去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