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61章 第 61 章

 “父親!”李建成搖頭,“莫要自欺欺人了。你挺我做太子,真的是為了我嗎?也許有那麼點原因確實是為了我,但更多是為了你自己。

 “你也說二弟戰功赫赫,呼聲甚高,堪配太子?可他只是堪配太子嗎?不,他連皇帝都做得。若讓他居東宮,還要你作甚?儲君二字可以將前面的儲去掉,直接為君了。

 “這兩年你多有打壓二弟,明面上擺出一副為我撐腰的模樣,可實際呢?不過是權術平衡罷了。其實你不希望看到我們任何一方坐大。

 “扶持我不過因為與我相比,二弟的威脅更大,你需要我為你擋在前面,需要與我聯手來制約他。倘若換一種境地,我的威脅更大,你同樣會這麼做。”

 李淵身子一晃,張著嘴想要反駁,卻發現這些話字字句句的確屬實,可謂說進了他的心坎裡,直接將他心底那點隱秘的心思捅出來。

 李建成一嘆:“父親,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意義嗎?下退位詔書吧!”

 退位詔書……

 李淵深吸一口氣,面色煞白。

 柳寶林扶著李淵,心念飛速轉動。秦王還沒來,她不能讓這個詔書立下,更不能讓李建成得逞。但以目前的情況,很顯然以眼前幾個內侍宮婢,拿把刀都顫顫巍巍的模樣是擋不住的。

 她必須拖延時間,拖到秦王趕來,即便她並不確定秦王是否能趕過來,她也必須去做。她總要試一試。

 柳寶林思緒百轉,並沒有考量多久,心一橫做下決定,立時起身擋在李淵身前。

 “謀逆逼宮,太子這麼做就不怕被天下人唾罵嗎?”

 李建成未答,冷冷看向柳寶林:“你倒是有幾分膽色。”

 柳寶林輕笑,側頭看了眼李淵:“我不知道什麼膽色不膽色,只知道聖人待我不薄,他寵愛我一場,對我的恩我的情,我記在心裡,感激他一輩子。如今他有難,我不能視而不見。你若要對付聖人,先殺了我,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否則你休想傷聖人分毫。”

 李淵愣住。他後宮女子不少,濃情蜜意之時也並非沒對他說過山盟海誓,但他知道那些都是哄他的。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些人中會有一個能在危難之際站出來。看,李建成的人打過來也這麼久了。那些人是怎麼做的?

 一個個龜縮起來,找機會躲找地方藏,恨不能變成細絲能鑽進地縫裡不被任何人發現。眾人內心慌慌,四下逃竄,太極宮亂成一團。唯獨柳寶林,只有她穿過紛亂的人群趕到甘露殿,守著他,陪著他,與他一起。

 此刻又堅定地站在他面前,願意為他豁出性命。

 李淵看得到柳寶林眼中不畏生死的決絕。她非是不知道自己此舉無異於螳臂當車,雞蛋碰石頭,並沒有什麼用處。可她仍舊義無反顧。

 這一切都讓他為之動容。

 李建成卻仿若未聞,他的時間不多,他不知道李元吉有沒有截殺到李世民,更不知道宏義宮是否已經攻破,他所能做的便是儘快搞定李淵,拿下詔書,穩住局勢,將長安控制在手中。

 一個柳寶林而已,這一路走來,他殺人無數,並不在意多沾一個人的血。既然對方要尋死,那便成全她。

 李建成提起長刀,眼見利刃即將落下,李淵雙目瞪圓,眼疾手快,將柳寶林推向一邊。刀刃挨著二人交織的手臂擦過,在手臂上分別留下一道劃痕。

 柳寶林驚呼:“聖人!”

 她顧不得自己也有傷,忙替李淵按住流血的傷口,轉頭怒斥李建成:“太子莫非當真不顧念半點父子情誼,定要致聖人於死地嗎?不論怎麼說,聖人與你三十多年父子,生你養你,教你習文練武,你便這麼報答他?”

 柳寶林眼淚滴滴滑落,她突然跪下來:“太子,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可我還是想求你。求你放過聖人,你若要殺,殺了我便好。”

 李淵輕嘆一聲,心疼地將她扶起來:“莫跪了,他不會聽你的。”

 柳寶林只是搖頭:“不,臣妾不能讓聖人有事。聖人待臣妾這麼好,臣妾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聖人出事。

 “臣妾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太子說得那麼難聽,好似聖人全是為了自己一般,莫非聖人對太子便從未有過半點父子之情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就連臣妾都感受的出來,聖人是疼愛太子的。太子自己怎麼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呢?怎麼就……怎麼就落到要父子相殘的地步呢?”

 是啊,怎麼就這樣了呢?

 李建成閉上眼,握著刀柄的手微微顫了顫。李淵疼愛他嗎?是有的。尤其在他們李家還沒建立大唐之前。那時母親尚在,那時他們父子情深,那時他們兄弟和睦。

 然而自大唐建立後,事情一步步開始轉變。皇權地位,生死時局,各種各樣的原因將他們越推越遠。他們之間的父子感情慢慢由深轉淺,由厚轉薄,甚至由於夾雜了太多額外的東西一點點開始變質。

 他們再也找不回當初的初心。

 他如是,李世民如是,李淵亦然。

 李建成深吸一口氣,將內心紛雜的情緒按壓下來,再度睜眼,目光變得更為堅定,握著刀柄的手動了動,刀刃破空,讓人心驚。

 內侍宮婢提著兵器上前,將李淵柳寶林護在身後。然而誰都知道,內侍宮婢這道防線並沒有什麼作用,李建成想要突破易如反掌。

 果然,不過眨眼的功夫,李建成手起刀落,內侍宮婢死了大半。

 又幾個眨眼,內侍宮婢已然死絕。

 李建成步步上前,眼見就要再次劍指面門。柳寶林大驚失色,渾身發抖,緊緊握住李淵的手,又一次擋在他身前:“聖人快走,我攔住太子。我死命攔住他。你快想辦法走。”

 可是何路可走?走得掉嗎?

 李淵輕嘆一聲,拍了拍她:“放心,他不會輕易殺朕,他還想要退位詔書呢。”

 李建成一頓,抬眸看向李淵。二人視線碰撞,都很明白此刻的局勢。

 即便已經逼宮,可拿到退位詔書登基與弒父奪位是不同的,二者區別大得很。以目前的情況,李建成走到這裡,已經沒有退路。所以即便是被天下人抨擊,他也要試試第二條路。但那是在第一條行不通的情況下。若能走第一條,那自然比第二條要好得多。

 李建成眼眸微動:“父親若願意退位,那自然再好不過。不論父親信不信,我確實從未有過弒父之心,走到今日乃是形勢所逼,不得不為。

 “我承認吳峰最初確實是我找來的人,我想借他設局對付二弟與承乾,沒想到自己反過來被他擺了一道。這些我都認,但我與竇氏舊部毫無關聯,水雲觀之事與我無關,二弟當日吐血暈厥更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