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隨便從學苑路開車路過,十個男大學生裡八個這麼穿,然而餘鶴身高腿長,蓬鬆的羽絨服穿在身上也不顯癱腫。白色是非常挑人的顏色,但耐不住餘鶴顏值抗打,還是那種能直接拉去攝影棚拍封面的好看。


 再普通的衣服也蓋不住餘鶴身上那股扎眼的意氣,在人群中看到就能讓人眼前一亮。


 有些人就是隨便穿也比別人精心搭配的有氣質。


 在樣貌和氣質上,餘鶴屬於老天爺追著餵飯吃,最氣人的是,餘鶴不以為意,真心實意覺得這沒什麼,從沒有任何要把誰比下去的意圖,這比蓄意為之更可惡,這也是餘鶴招人恨的原因之一吧。


 傅雲崢對餘鶴口中的‘隨便’不置可否。


 “晚上回來住嗎?”傅雲崢隨口問。


 餘鶴把帽子摘下來,眉心緊鎖,很不信任地盯著傅雲崢:“問這個幹嗎?想趁我不在找別人?””


 傅雲崢無語地搖搖頭,翻開書繼續看,不再搭理餘鶴。


 從理性上來講,餘鶴分析傅雲崢找別人的概率很小,但從感情上來講,那怕是萬分之一的概率,那個'一'亦是餘鶴不能接受的。


 不知不覺間,餘鶴對這件事排斥的原因已經從擔心失業,逐漸轉變為對傅雲崢的佔有慾,在餘鶴還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潛意識已經替他為這段關係增添了排他性。


 餘鶴很不放心地穿過玄關,在開門前又探頭喊了一句:“我一會兒就回來啊。”


 餘清硯的車直接開進了莊園,就停在門口。


 車裡溫度很高,餘清硯只穿著米色高領羊絨衫,淺色的衣領包著尖下巴,看起來清秀又溫柔。


 上次見面時,餘清硯身上略顯浮躁的小家子完全沉澱下來,他的變化是如此巨大,僅僅半年時間就打磨掉了身上所有‘不夠矜貴’的地方,硬生生將自己磨成了一塊兒光華潤澤的玉。


 餘鶴拉開副駕駛的門:“餘少爺親自來接,我可真是受寵若驚。”


 餘清硯側頭看餘鶴一眼,掛擋倒車:“你和我說話非得這麼陰陽怪氣嗎?”


 餘鶴脫了外套仍在後座上,調低座椅靠背,半躺在副駕駛座椅上,懶懶散散:“你可以不跟我說話。”


 車輛從莊園開走時,沿途遇見的侍從幫傭紛紛停下朝車輛微微躬身行禮。


 傅家的排場餘清硯已經體會過,回去後也多番打聽過傅雲崢的背景,對此見怪不怪。


 餘清硯調轉車頭:“我開進來的時候可沒這陣仗,不知道以為我車上拉個太子呢。”


 餘鶴撐著手臂扭頭看餘清硯:“不許我陰陽怪氣,你自已在說什麼瘋話。”


 外人都知道餘家的真少爺餘清硯雖然在普通人家養大,但彬彬有禮,性格隨和,明明是少爺命卻沒有少爺脾氣,極好相處,回到餘家後很快得到全家的認可,祖父餘老爺子更是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把傳家的帝王綠玉牌送給了餘清硯。


 只有餘鶴知道,餘清硯那看似溫馴的皮毛下藏滿了心眼,餘清硯在別人面前偽裝的毫無破綻,在餘鶴面前卻裝的很敷衍。


 可能覺得以餘鶴的智商不值得他認真。


 所以餘鶴覺得餘清硯假死了,以餘清硯的手段如果有意和他好好相處,餘鶴肯定把餘清硯當好兄弟相處,可偏偏餘清硯只在他面前炸刺。


 餘鶴受了一肚子氣,和別人說別人還不信。


 這個黑蓮花!!!氣死他了!!!


 餘清硯道歉快到沒誠意:“抱歉,只是我在來的路上一直很擔心你過得不好,到了之後卻發現你做金絲雀做的很開心。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你能懂嗎?”


 “你在是來的路上擔心我過得太好,到了之後發現我就是過得很好,心裡不平衡吧,連兔子皮不披了,直接展現真面目了?”餘鶴把窗戶打開一條小縫:“你這麼活著不累嗎?上回見面,有外人你溫聲細語還幫我剝螃蟹,裝的跟真關心我一樣,這回只有我了,你也不裝什麼好弟弟了......”


 “哥哥,”餘清硯打斷道:“我比你先出生的。”


 餘鶴冷笑一聲,薄唇輕啟,吐字如珠:“弟弟。”


 餘清硯深吸一口氣,勉力壓下怒火。


 餘清硯一直覺得自已涵養夠深,無論在什麼場合都能沉得住氣。


 可只要和餘鶴相處幾分鐘,他全身的血就蹭蹭往腦袋裡竄,整個人就像被下了降智的詛咒,什麼涵養城府全都不好使,恨不能掐著餘鶴的脖子和他打一架。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說餘清硯相處如沐春風。


 餘清硯明明從來沒打過架。


 但是他想打餘鶴。


 在這之前,餘清硯給自己設定的人設是親和悲憫,善於包容,他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天生的仇人,於是上蒼把餘鶴派下來,叫他長長見識。


 捫心自問,餘清硯現在對餘鶴沒什麼敵意,最費解的是,餘鶴對他也沒敵意,然而兩個人只要見面,總是莫名其妙就能掐起來。


 餘清硯很清楚自己是討好型人格,最擅長讓別人對他產生好感,養父母、親生父母、學校的老師同學、回到餘家後新認識的那些豪門少爺......


 很多人能感受到他的親和力——


 餘鶴不在此列。


 一路上,他們誰也沒再和誰說話。


 當車輛拐上高速,餘鶴扒著車窗:“你要帶我去哪兒?”


 餘清硯面無表情:“奉城。”


 餘鶴低聲罵了句髒話:“你是不是有病?把我騙出來往奉城帶,你怎麼這麼陰啊。”


 “爸爸住院了,他現在狀態很不好,每三天就要進行一次透析......”餘清硯神情很淡,看不出什麼悲傷,只是在稱述事實:“我做了腎/源匹配,配型符合,但我的身體現在達不到活體腎捐獻條件,我也在努力調養身體,一年內不能進行腎/源移植,他可能會死。”


 餘鶴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向餘清硯:“餘清硯,你是不是瘋了?你才認識他半年,有那麼深的感情嗎,你要給他捐腎?”


 餘清硯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很平靜地說:“親人之間就應該相互幫助。你跟我去醫院看爸爸,我帶你回老家見你的親生父母,如果你還沒做好準備相認,我可以說你是我同學。”


 餘鶴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餘清硯,說:“你可真是餘世泉的親兒子,利益交換這一套天生就玩的很6。”


 “聰明人各取索取,”餘清硯看了一眼後視鏡:“笨蛋才相互內耗......餘鶴,後面有輛奔馳商務跟我們一路了。”


 餘鶴回頭看了一眼,淡定地靠回座椅上:“哦,是保鏢。”


 什麼?保鏢?


 這是在拍什麼豪門電影嗎?


 餘清硯險些握不住方向盤,高速行駛中的車輛快速左右搖晃了一下,這搖晃算不得劇烈,但足以把餘鶴晃暈。


 餘鶴就跟中了毒一樣,精神氣從身體裡迅速消失,眩暈一波波侵襲而來。他閉上眼,虛弱地罵餘清硯:“你他媽會不會開車,都說了我暈車,一會兒我吐你身上。”


 餘清硯意味深長地斜覷餘鶴一眼:“他可夠疼你的。”


 餘鶴暈車暈的難受,朝餘清硯比了箇中指。


 餘清硯調低空調溫度,汽車一路飛馳,開向奉城中心醫院。


 傍晚五點半,天空是種深海般的墨藍,臨近下班是醫院最忙時候,每個人都行色匆匆。


 跟著餘清硯穿過人潮洶湧的繳費大廳時,餘鶴停下來聽兩個大姨因為排隊吵架。


 餘清硯都快走到電梯口才發現餘鶴沒有跟上來,回頭正看見餘鶴抱著手臂看熱鬧。


 豪門中磨鍊的矜貴修養岌岌可危。


 “餘鶴。”餘清硯忍不住拽了一把餘鶴胳膊:“你在幹什麼?”


 餘鶴回過神,張口就來:“觀察人間百態。”


 餘清硯閉了閉眼,拽著餘鶴往前走:“去17樓也能觀察,你養父病重難治,你就這麼無所謂?他好歹養了你十九年。”


 餘鶴被拽進電梯,他半倚著電梯裡的欄杆,還沒說話就被餘清硯拉起來。


 餘清硯:“站好,電梯髒。”


 餘鶴想說的話被餘清硯一打斷,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麼了,他拍開餘清硯的手:“你怎麼管那麼寬啊,別拉拉扯扯的,我有金主的,別影響我生意。”


 電梯里正在整理報告單的護士動作微頓,回頭看了他倆一眼。


 餘清硯比餘鶴矮一點,護士抬起頭先看到餘清硯,眼睛微微瞪大,又掃了一眼餘鶴後直接愣在原地。


 餘鶴拉起羽絨服拉鍊擋住半張臉,又側過身用餘清硯擋住自己。


 餘清硯:“......”


 血壓高、血壓高、血壓高。


 叮的一聲,柔和的電子音響起:17層到了。


 電梯門打開,餘清硯拽著餘鶴走出電梯。


 住院部這層很安靜,電梯間空空蕩蕩,沒了洶湧的人潮,屬於醫院特有的酒精味格外刺鼻。


 餘鶴停下腳步。


 當餘鶴真的不想再往前走的時候,餘清硯才發現餘鶴的力氣那樣大,他根本拽不動。


 “算了吧。”餘鶴說:“他見到我也不會高興,只會覺得我是來看熱鬧的。”


 餘清硯皺起眉:“餘鶴,你的心怎麼這麼冷?”


 餘鶴無所謂地說:“對,我就是心冷,養父母不想見,親生父母我也不想見了。”他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看著餘清硯:“你不是喜歡做那個唯一的好兒子嗎,你做吧,我不要了。”


 餘清硯臉色一變,就像被誰當頭扇了一個巴掌,臉色火辣辣的發燙。


 他很久沒有這麼難堪過了,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就這樣被翻出來,赤/裸裸的晾在光天白日。


 原來餘鶴什麼都知道,餘鶴只是......懶得計較。


 餘鶴按下電梯下行鍵,轉身等待電梯:“餘清硯,你已經很優秀了,不用總拉著我當參照物,也能和他們其樂融融、相親相愛。”


 餘清硯張了張嘴,最終只是低下頭,輕聲說:“......對不起。”


 餘鶴搖搖頭:“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得到的一切都是應得的。說出來也許你不信,但我不欠你的。”


 “我從來沒覺得你欠我的。”餘清硯微微哽咽:“我只是......我從小在縣城長大,大學報道那天是我第一次來奉城,被接回餘家前,那些豪車豪宅我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而你就像個天生的大少爺,一擲千金,風流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