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暖不思 作品

第3章 奶鹽



 都懂他的言外之意。


 老爺子的舊情分,和他沒關係。


 程董差點掛不住面子,笑笑坐了下來。


 之後向賀司嶼敬酒的人再也沒有多出一句廢話了。


 蘇稚杳低著頭切奶酪牛排,安安靜靜地吃自己的餐,想著這人應該並不記得她,否則她就坐在他右前方,他也不能全程沒看她一眼。


 隨後又慶幸在街上時自己跑掉了。


 這人一看就很不好惹。


 方才最嘴碎的那個胖高管,不知怎麼在賀司嶼那兒吃了癟,為給自己臺階下,他轉頭把酒杯對向旁邊不遠的蘇稚杳:“來,杳杳,跟伯伯喝一杯,祝你前程似錦,和阿覺好事成雙!”


 蘇稚杳抬頭,見他挺著便便大腹,小眼睛色眯眯,配上那油腔滑調的語氣,她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一頭豬站了起來,胃裡一陣噁心。


 “對不住啊李伯伯,我酒精過敏。”


 蘇稚杳露出她慣用的溫順笑容,清楚這種人是越反抗越來勁,所以在他開口勸前,自己先很為難地沉吟出下一句話。


 “如果一定要我喝的話,那我喝點兒也行吧,也就晚上回去掛兩袋吊瓶……”


 她輕嘆口氣,不等他反應,已經抬手招了招,作勢要叫侍者過來給自己倒酒。


 但隨即就被程覺攔下了。


 “我們杳杳弱不禁風的,可受不住去醫院,李伯,我替她跟你喝。”程覺落落大方舉起酒杯一口飲盡,而後手臂往蘇稚杳椅背上一搭,身子也順勢靠近。


 蘇稚杳很不舒服地坐直了些。


 程董跟著玩笑道:“你也別當我面欺負小姑娘了,杳杳可是我看著長大的。”


 胖高管連著碰灰,很沒面子,但當下也只能順著臺階下去。


 程覺本就不是個穩重的性子,何況是酒意上頭、美人在懷時,他酒倒滿杯,抻直胳膊,很熟絡地朝著賀司嶼一碰響:“賀哥,我敬你!”


 包廂裡有幾秒的死寂。


 他的大膽,讓席間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為他捏把冷汗。


 賀司嶼平靜地抬了下眼皮,挑唇淡淡一笑:“你曾祖父在世時,見到我家老爺子還得是兄弟相稱。”


 程覺木訥了,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意思。


 徐特助立在賀司嶼身後,一本正經解答:“小程總,賀先生的意思是,您這稱呼差輩分了。”


 就算叫,也該喚他一聲叔叔。


 程覺訕笑,灰頭土臉把酒杯放回去。


 蘇稚杳有些想笑。


 這叫什麼?超級加輩嗎?


 蘇稚杳託著下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眼前的抹茶牛奶凍,一口沒吃,走神間不經意想起在街邊時,那人用粵語講電話的樣子。


 現在他說的是普通話,居然這麼標準,聽不出一絲港粵口音。


 這邊,程董見氣氛不太對勁,緊接著吩咐侍者捧上一隻烤漆純松木煙盒,呈到賀司嶼面前打開,裡面整整齊齊一排雪茄。


 “聽說賀先生對雪茄很有一番品鑑,arturo fuente這款opus x,不知道喜不喜歡?”程董笑得自信,這盒雪茄是他斥巨資託人千辛萬苦才拿到的。


 賀司嶼搭著腿,很鬆弛地靠在椅背,拿出一支捏了捏:“還不錯。”


 不等程董再說話,胖高管急著找回臉面:“呀,賀先生今兒怎麼也沒帶個女伴陪著,杳杳,快去給賀先生點一支。”


 蘇稚杳直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程覺剛被消了氣焰,只不爽地斜了胖高管一眼,但沒再幫她推拒,圈裡的正經千金,也沒道理對雪茄文化一竅不通,而且,她正好也想躲開程覺不安分的接近。


 去就去吧,也得罪不起。


 蘇稚杳扯扯唇,站起來,走過去。


 男人彷彿自帶一種強大的磁場,她越靠近,心跳的頻率莫名越快,等站到他身邊時,蘇稚杳恍惚聞到了一絲木質香,清清淡淡的,牽引著她的呼吸。


 他左右的位置都空著,此刻只有她。


 那一刻不知為何,蘇稚杳做不到從容了。


 他依舊不看她,頭也沒抬一下,蘇稚杳吸口氣,伸手去夠盒中的雪茄剪。


 指尖剛要碰到時,男人突然捏住她手腕。


 蘇稚杳一顫,不敢動了。


 他力道很輕,但屬於一個人男人灼熱的體溫滲透肌膚,她當時感覺自己被燙了下。


 “有小朋友在,”賀司嶼好似是掠了程覺一眼,才繼續慢慢悠悠地笑,長輩的口吻:“就不抽了。”


 “……”


 程覺都成小朋友了,豈不是也在內涵她。


 當然他的話,無人敢有異議。


 賀司嶼沒放開她,指間在她細細的右手腕上稍微施了個向下的力,蘇稚杳順著這個力,在他左邊的椅子上一點點坐了下來。


 他鬆手,指尖叩了下桌上那瓶開過的龍舌蘭:“倒酒吧。”


 蘇稚杳以為自己聽錯了。


 其實就讓她這樣乾巴巴回自己座位去也挺難看的,只是沒想到他沒有。


 回過魂,蘇稚杳很輕地“哦”了聲,探過身,給他倒上一杯。


 他有一雙很迷人的手,指骨分明,青筋脈絡清晰,左手有隻腕錶,小拇指戴著一隻冷淡的銀色純素尾戒,拎著酒杯送到唇邊,讓人經不住去看。


 蘇稚杳盯著他的手出神。


 她驟地冒出個荒唐的想法。


 坐在這裡,總比回程覺旁邊好,也不用再被那頭油膩男刁難。


 蘇稚杳抱著酒瓶,指腹在水晶瓶身摩挲來摩挲去,忽然小聲問:“你……還要嗎?”


 賀司嶼停了下,終於斜眸看向她。


 女孩子面向他側著身,坐得端正,一瞬不瞬地望住他,眼睛好似冰雪初融般清澈,帶一點兒巴巴的意味。


 很明顯,她不想回去。


 靜靜對視兩三秒,賀司嶼斂了目光,什麼都沒說,只是將指尖那隻厚雕花歐式玻璃杯,慢條斯理擱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