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慰風塵 作品
第六百四十六章 何似一杯酒何似一盞燈
三命教主奪了灰仙老祖軀殼，兔死狐悲，山中上演老鼠娶親，想起自己的二灰姑娘死在老貓爪下，如何不哭？
這邊一哭，山谷熱鬧起來。
胡寧靜和苗翠翠得手，將牌位換了，買地券作廢，關外地仙又能進入煙槍嶺。二人在廟中敲鑼打鼓請神仙，引得關外仙家雲集，來與三命教主算賬。
這還不算完。
姚俞忠買了幾千只貓，在煙槍嶺外布了千貓玲瓏局。
這邊一請神，千貓聞著鼠味，想起當年奪生肖之恨，嗚嗚咆哮，向著峽谷齊奔。
不易猛地出手，將老鼠最怕的蠍子尾砸在三命教主臉上。三命教主大駭，五官脫落，鼻子滾到腳尖，整個人像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往下流淌膿水。
我們三方勢力出手，終於將三命教主逼死在峽谷內！
這具軀殼半人半鼠，說不清是什麼基因突變的怪物。群貓咬開那具軀殼，蠶食乾淨，在三命教主的肚子裡，有一隻帶蓋玉杯。
一大塊白玉雕成，中間毫無縫隙。
姚俞忠驅使群貓捉鼠，有老貓懂得阿諛諂媚，叼起玉杯想去獻給姚俞忠。不易閃電般出手，將貓斬落。
玉杯落地，又被別的貓咬著，往峽谷外拖去。
我和鬍子攔不住，貓的數量太多，白的黃的黑的花的，使人眼花繚亂。這時候，地仙上了苗翠翠的身，正從地下爬出來。
關外仙家唯獨沒有貓仙。
苗翠翠身上的氣味把群貓嚇住，鬍子三步並作兩步，這才將玉杯搶到手。
用手電對著玉杯一照，裡面華光溢彩，裝著滿滿一壺類似瓊漿的液體。
我大喜過望，這玉杯裝的，極有可能就是產自長白山的太一精！
王紹義的東陵寶藏，必埋在長白山中。
他當年潛入灰仙廟，欲要同三命教主達成某種協議，便把灰仙老祖的軀殼獻了出去。同時還有這瓶太一精，天底下碩果僅存，能喚醒任何生物植物活力的精華。
姚俞忠趕到峽谷，也見到了裝有太一精的玉杯。
我們兩方人馬的目光在空中交織，火藥味十足。姚俞忠想了想，太一精對他用處不大。沒了三命教主多事，憑藉鐵券，他能輕易找到東陵寶藏了！
有此寶藏，無論財富還是權勢，他姓姚的都將達到歷代盜門魁首無法企及的高度。
得了太一精，我和鬍子無暇去想寶藏的事。
有了太一精就能喚醒鬼鴉耳花，從此消弭羅布泊下的毒素。
此後我跟鬍子重重酬謝了胡寧靜和苗翠翠，與姚俞忠在關外分道揚鑣。
七十六號公館的眼線觸及全球。
在姚俞忠離開千山的幾個小時後，一條短信更新了線索，又把上百支隊伍往中朝邊界指引。
我和鬍子還有不易，三人拉著行李箱到了機場。
鬍子還有些不甘心：“咱們真不去長白山碰碰運氣？要讓姓姚的吃了寶藏，今後指不定鬧什麼么蛾子。”
“有了太一精，咱們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我看長白就不必去了。再說，關外這次鬧了那麼大動靜，你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你的意思......”
鬍子臉色一變。
國內環境不同於國外，七十六號公館那麼囂張，一條短信引得百支隊伍齊赴關外。從始至終，官方保持詭異的緘默，實在不同尋常。
我是這麼打算的。
姚俞忠願意去尋寶，我沒意見。
跟姚俞忠競爭的人來自各行各業，縱然姓姚的手段高明，未必能競爭過那批人。
先把太一精交給餘教授，把解藥培育出來，這又是繼羅布泊後，為上面立的一功。若上面的對東陵寶藏有興趣，我便把祖宗廟下，那批東陵寶藏交出去，以此脫身。
那批寶藏被牆貼子守護，本來我毫無辦法。
得知王紹義三盜清東陵的始末，我知道牆貼子的弱點，尋個地方三跪九叩，就能把這妖物拜死。
妖物尚且受不起超過自己地位的虛名，縱然有寶藏，我和鬍子能有命去花？
一番勸說，鬍子也想通了。
能保住命就千恩萬謝，姓姚的願意去尋寶，那就祝他好運吧。
我這邊剛準備跟餘教授彙報這件事，餘教授主動打來電話，第一句話就是：“快從關外撤回來，你們沒鬧什麼禍事吧？”
“怎麼了？”
“嚴打。”
餘教授只吐出兩個字。
我和鬍子倒吸口涼氣，此刻在候機大廳準備登機。
國內的事，字越少，事越大。餘教授接觸的層面，都對此諱莫如深，足見裡面的水深不可測，稍微靠近就會被漩渦扯碎。
我們三人連忙上了飛機，離開關外。
鬍子慶幸，說我這步棋下對了，留著餘教授這個人在上面幫我們撮合，遇見事還能提前通風報信。
該舍就要捨得，倘若我們真按著短信去了長白，怕就回不來了！
細想想，欲擒故縱，引蛇出洞，只怕是上面刻意縱容，提早佈下的局。
我這邊剛上飛機沒多久，關外波譎雲詭，一場前所未有針對地下勢力的清洗迅速展開。
看見這條新聞，我後背冷汗淋漓，真的大呼好險，差一點萬劫不復。
一天後，我見到餘教授，將太一精交給他。
從對方口中，得知一條更為可怕的小道消息。
抓捕名單上，有姓姚的。
這其實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姓姚的與境外勢力，一直保持剪不斷理還亂的曖昧關係，作為盜門魁首，關外瓢把子，所謂槍打出頭鳥，真嚴打不可能忽略此人。
我的站隊意識比姓姚的強太多，這大概是學校時期培養出來的政治覺悟。
江湖是人情世故，然而人情世故再大，歸根結底大不過一個“王”字。
所以姓姚的倒了，我還立著。
三月後，我和鬍子在餘教授的指引下，進入某處秘密實驗室，注射了抗生藥物，將體內的毒素壓制下去，基本恢復正常。
年底，電視、手機、廣播上，輪番報道一年以來取得的重大成果。
一條不起眼，並未引發多大關注的“關外特大集體盜墓案”告破。牽涉人數三百多，規模之大，範圍之廣，為建國以來之最。
是建國後最大的盜墓案！
主犯名單上，清晰寫著那個人的名字，公之於眾。
姚俞忠。
至此，威風了許多年的姚把頭終於是倒了。漸漸地，這件事開始在業內發酵。幾個月後，姓姚的進去了，一審判了死刑，而我在外面活蹦亂跳，算是法外狂徒了。
為此我的手機號碼差點被打爆。
許多老前輩，業內的熟人跟我溝通，詢問我事先是否知曉什麼內幕。
我都搪塞過去，一問三不知。
又和不易配合，將祖宗廟下的東陵寶藏取了出來，以平息一些連帶責任。畢竟，在餘教授的報告中，我們是被姚俞忠脅迫的無辜工作人員，而非職業盜墓分子。
我知曉餘教授的真面目，自然不怕他把我賣了。
這件事持續了一年多。
姚俞忠倒臺很快，他站隊意識不夠，完全是死有餘辜。
但這件事後續出乎我意料，姚俞忠在獄中點名要見我，而且進行了反覆申請。最後我擔心鬧大，同意去見他一次。
來之前，我都想好了。
無論姓姚的是威脅，哀求，懺悔，他都必須死，我最多出於人道主義，幫他死後找塊好一點的墳地。
建議火葬之後海葬，這樣不怕盜墓的。
獄中見面，自是感慨萬千，五味雜陳。我在外面，姚俞忠在裡面。陽光照在我後背，顯得他那邊陰暗壓抑，姚俞忠的臉在鐵欄杆的影子下，憔悴而複雜。
他用盜門黑話，以加密手段只跟我說了一句。
“磁帶數量不對，少了一盤，所以我被捕了。信息不完整，連七十六號公館都沒想到。你放心，這個秘密目前只有我知道，呵呵，被藏起來的那一盤，你以為真的沒有蛛絲馬跡嗎？”
我呼吸一窒，臉色鐵青，險些暴走。
想起此刻在哪，我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到我的異樣，隨即摁下這股骨子裡襲來的恐懼。
重重嘆了口氣。
暗罵聲，老狐狸！
姓姚的在獄中提起上訴，我將南海之事、海國雲帝的秘密通過餘教授的口說出去。
禍害遺千年，姓姚的改了死緩，倒是我就沒研究了。
姚俞忠在獄中積極配合，交代他犯的錯誤。
因表現良好，認罪誠懇，這死緩到底死沒死，不足為外人道。
緩刑兩年執行，本身就有極大的變數。姚俞忠這種人才，儘管我跟他不對付，不得不承認，確實幾千年才出一個。
恐怕上面也起了愛才之心。
我們的世界存在天才，十萬個蠢材奮鬥十年，恐怕也無法接近天才的起點。
海國雲帝，誰都有興趣。我已金盆洗手找不上我，姓姚的卻需要一個戴罪立功的表現機會......
五年後，海南一條老街。
我穿著一件花格子短袖，沙灘褲老大，腳下踩著一雙人字拖。
臉上不必寫著“滄桑”兩個字，滄桑就掛在臉上。說起來這五年，我早已忘了那光怪陸離的地下世界，忘了揣測人心，忘了勾心鬥角。
一旦你融入平凡，曾經的傳奇就煙消雲散，讓你覺得厭惡了。
我現在有一種世外高人，看破紅塵的心境。
自從五年前嚴打結束，盜門最後一縷輝煌也被連根拔起，再沒什麼北派南派。即使有些人從那場風暴逃脫，也不過是些小蝦米，挖幾個土窯子，翻幾件破瓦罐，根本上不了檯面。
我經歷的那些事，說出去沒幾個人信。
現在盜墓業，人才的凋零，設備的落後，技術的偏差，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不過跟我關係不大了。
餘教授已退休，偶爾遇見難題會把我這個編外顧問叫去解決。我以一種老前輩的身份，光明正大介入其中，這幫子小鬼，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別說，我還挺適合教書育人的。
這幾年我、鬍子、不易，各自有了屬於自己的私人生活，我們開始了一段沒有對方的時光記憶，偶爾只用電話聊上那麼幾句，感慨時光如梭，聚散離合。
直到上個星期，鬍子說他快當爹了，上稱一稱，他長了三十斤。
肥肥胖胖的肚腩把肌肉磨沒了，胳膊上也看不見鍛鍊的痕跡，再過幾年怕根本擰不動洛陽鏟的螺旋杆了。
說起來，我也不記得洛陽鏟是如何用的了。
一擰，二扭，三戳，四砸，五搖，六提，七抖，好像是這樣的吧？
想著曾經的往事，那如川流不息的畫面，如春秋輪轉的走馬觀花，我走到海南老街一家正宗的“四川火鍋”門前。
早有身材高挑的服務員站在門口，見我來了，熱情彎腰招呼：“是夏先生吧？組長等你多時了，這邊請。”
“謝謝。”
我往附近看了看。
儘管金盆洗手多年，還是保留觀察細節，判斷環境的習慣。
這個習慣讓我許多次化險為夷，若有不對頭的地方，我該思考如何跑路了。
煮了七八次成渣的老鷹茶，被汗水灰塵盤出包漿的條凳，空氣裡火辣辣燒人喉嚨的辣椒味道，這家店似乎沒什麼好奇怪的。
打開包間的門，我恍然大悟。
原來奇怪的地方在房裡。
故人見面，未必感慨，未必熱淚盈眶。
我只盯著那張臉看了許久，緩緩走了進去。那人背靠窗戶，海南的陽光很刺眼，暖暖的，鎏金的全灑在對方花白的頭髮上。
他老了，變了。
不再飛揚跋扈，不再心比天高。男人挫折後，沉澱後，智慧和閱歷帶來的優勢，只深藏於眼底，更引得人忌憚。
沉默良久，我終道出一句：“混到公家飯，你職位比我高了，這頓必須你來請。看你這表情，恐怕這件事很難很難，超乎以往任何一件事。”
對方倒好茶水，自斟自飲，最後瞥了我一眼，笑道：“世間事，不都勉為其難嗎？你當年勉為其難救了我，我也勉為其難沒出賣你。現在，再難一次，怎麼樣？”
“我可以拒絕嗎？”
“門就在你身後，猜外面有沒有五百刀斧手？”
“呵，老狐狸！”
“彼此彼此，小狐狸！”
“呵！”
我們同時鄙視了對方一眼，哈哈大笑......
（完結）
這邊一哭，山谷熱鬧起來。
胡寧靜和苗翠翠得手，將牌位換了，買地券作廢，關外地仙又能進入煙槍嶺。二人在廟中敲鑼打鼓請神仙，引得關外仙家雲集，來與三命教主算賬。
這還不算完。
姚俞忠買了幾千只貓，在煙槍嶺外布了千貓玲瓏局。
這邊一請神，千貓聞著鼠味，想起當年奪生肖之恨，嗚嗚咆哮，向著峽谷齊奔。
不易猛地出手，將老鼠最怕的蠍子尾砸在三命教主臉上。三命教主大駭，五官脫落，鼻子滾到腳尖，整個人像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往下流淌膿水。
我們三方勢力出手，終於將三命教主逼死在峽谷內！
這具軀殼半人半鼠，說不清是什麼基因突變的怪物。群貓咬開那具軀殼，蠶食乾淨，在三命教主的肚子裡，有一隻帶蓋玉杯。
一大塊白玉雕成，中間毫無縫隙。
姚俞忠驅使群貓捉鼠，有老貓懂得阿諛諂媚，叼起玉杯想去獻給姚俞忠。不易閃電般出手，將貓斬落。
玉杯落地，又被別的貓咬著，往峽谷外拖去。
我和鬍子攔不住，貓的數量太多，白的黃的黑的花的，使人眼花繚亂。這時候，地仙上了苗翠翠的身，正從地下爬出來。
關外仙家唯獨沒有貓仙。
苗翠翠身上的氣味把群貓嚇住，鬍子三步並作兩步，這才將玉杯搶到手。
用手電對著玉杯一照，裡面華光溢彩，裝著滿滿一壺類似瓊漿的液體。
我大喜過望，這玉杯裝的，極有可能就是產自長白山的太一精！
王紹義的東陵寶藏，必埋在長白山中。
他當年潛入灰仙廟，欲要同三命教主達成某種協議，便把灰仙老祖的軀殼獻了出去。同時還有這瓶太一精，天底下碩果僅存，能喚醒任何生物植物活力的精華。
姚俞忠趕到峽谷，也見到了裝有太一精的玉杯。
我們兩方人馬的目光在空中交織，火藥味十足。姚俞忠想了想，太一精對他用處不大。沒了三命教主多事，憑藉鐵券，他能輕易找到東陵寶藏了！
有此寶藏，無論財富還是權勢，他姓姚的都將達到歷代盜門魁首無法企及的高度。
得了太一精，我和鬍子無暇去想寶藏的事。
有了太一精就能喚醒鬼鴉耳花，從此消弭羅布泊下的毒素。
此後我跟鬍子重重酬謝了胡寧靜和苗翠翠，與姚俞忠在關外分道揚鑣。
七十六號公館的眼線觸及全球。
在姚俞忠離開千山的幾個小時後，一條短信更新了線索，又把上百支隊伍往中朝邊界指引。
我和鬍子還有不易，三人拉著行李箱到了機場。
鬍子還有些不甘心：“咱們真不去長白山碰碰運氣？要讓姓姚的吃了寶藏，今後指不定鬧什麼么蛾子。”
“有了太一精，咱們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我看長白就不必去了。再說，關外這次鬧了那麼大動靜，你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你的意思......”
鬍子臉色一變。
國內環境不同於國外，七十六號公館那麼囂張，一條短信引得百支隊伍齊赴關外。從始至終，官方保持詭異的緘默，實在不同尋常。
我是這麼打算的。
姚俞忠願意去尋寶，我沒意見。
跟姚俞忠競爭的人來自各行各業，縱然姓姚的手段高明，未必能競爭過那批人。
先把太一精交給餘教授，把解藥培育出來，這又是繼羅布泊後，為上面立的一功。若上面的對東陵寶藏有興趣，我便把祖宗廟下，那批東陵寶藏交出去，以此脫身。
那批寶藏被牆貼子守護，本來我毫無辦法。
得知王紹義三盜清東陵的始末，我知道牆貼子的弱點，尋個地方三跪九叩，就能把這妖物拜死。
妖物尚且受不起超過自己地位的虛名，縱然有寶藏，我和鬍子能有命去花？
一番勸說，鬍子也想通了。
能保住命就千恩萬謝，姓姚的願意去尋寶，那就祝他好運吧。
我這邊剛準備跟餘教授彙報這件事，餘教授主動打來電話，第一句話就是：“快從關外撤回來，你們沒鬧什麼禍事吧？”
“怎麼了？”
“嚴打。”
餘教授只吐出兩個字。
我和鬍子倒吸口涼氣，此刻在候機大廳準備登機。
國內的事，字越少，事越大。餘教授接觸的層面，都對此諱莫如深，足見裡面的水深不可測，稍微靠近就會被漩渦扯碎。
我們三人連忙上了飛機，離開關外。
鬍子慶幸，說我這步棋下對了，留著餘教授這個人在上面幫我們撮合，遇見事還能提前通風報信。
該舍就要捨得，倘若我們真按著短信去了長白，怕就回不來了！
細想想，欲擒故縱，引蛇出洞，只怕是上面刻意縱容，提早佈下的局。
我這邊剛上飛機沒多久，關外波譎雲詭，一場前所未有針對地下勢力的清洗迅速展開。
看見這條新聞，我後背冷汗淋漓，真的大呼好險，差一點萬劫不復。
一天後，我見到餘教授，將太一精交給他。
從對方口中，得知一條更為可怕的小道消息。
抓捕名單上，有姓姚的。
這其實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姓姚的與境外勢力，一直保持剪不斷理還亂的曖昧關係，作為盜門魁首，關外瓢把子，所謂槍打出頭鳥，真嚴打不可能忽略此人。
我的站隊意識比姓姚的強太多，這大概是學校時期培養出來的政治覺悟。
江湖是人情世故，然而人情世故再大，歸根結底大不過一個“王”字。
所以姓姚的倒了，我還立著。
三月後，我和鬍子在餘教授的指引下，進入某處秘密實驗室，注射了抗生藥物，將體內的毒素壓制下去，基本恢復正常。
年底，電視、手機、廣播上，輪番報道一年以來取得的重大成果。
一條不起眼，並未引發多大關注的“關外特大集體盜墓案”告破。牽涉人數三百多，規模之大，範圍之廣，為建國以來之最。
是建國後最大的盜墓案！
主犯名單上，清晰寫著那個人的名字，公之於眾。
姚俞忠。
至此，威風了許多年的姚把頭終於是倒了。漸漸地，這件事開始在業內發酵。幾個月後，姓姚的進去了，一審判了死刑，而我在外面活蹦亂跳，算是法外狂徒了。
為此我的手機號碼差點被打爆。
許多老前輩，業內的熟人跟我溝通，詢問我事先是否知曉什麼內幕。
我都搪塞過去，一問三不知。
又和不易配合，將祖宗廟下的東陵寶藏取了出來，以平息一些連帶責任。畢竟，在餘教授的報告中，我們是被姚俞忠脅迫的無辜工作人員，而非職業盜墓分子。
我知曉餘教授的真面目，自然不怕他把我賣了。
這件事持續了一年多。
姚俞忠倒臺很快，他站隊意識不夠，完全是死有餘辜。
但這件事後續出乎我意料，姚俞忠在獄中點名要見我，而且進行了反覆申請。最後我擔心鬧大，同意去見他一次。
來之前，我都想好了。
無論姓姚的是威脅，哀求，懺悔，他都必須死，我最多出於人道主義，幫他死後找塊好一點的墳地。
建議火葬之後海葬，這樣不怕盜墓的。
獄中見面，自是感慨萬千，五味雜陳。我在外面，姚俞忠在裡面。陽光照在我後背，顯得他那邊陰暗壓抑，姚俞忠的臉在鐵欄杆的影子下，憔悴而複雜。
他用盜門黑話，以加密手段只跟我說了一句。
“磁帶數量不對，少了一盤，所以我被捕了。信息不完整，連七十六號公館都沒想到。你放心，這個秘密目前只有我知道，呵呵，被藏起來的那一盤，你以為真的沒有蛛絲馬跡嗎？”
我呼吸一窒，臉色鐵青，險些暴走。
想起此刻在哪，我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到我的異樣，隨即摁下這股骨子裡襲來的恐懼。
重重嘆了口氣。
暗罵聲，老狐狸！
姓姚的在獄中提起上訴，我將南海之事、海國雲帝的秘密通過餘教授的口說出去。
禍害遺千年，姓姚的改了死緩，倒是我就沒研究了。
姚俞忠在獄中積極配合，交代他犯的錯誤。
因表現良好，認罪誠懇，這死緩到底死沒死，不足為外人道。
緩刑兩年執行，本身就有極大的變數。姚俞忠這種人才，儘管我跟他不對付，不得不承認，確實幾千年才出一個。
恐怕上面也起了愛才之心。
我們的世界存在天才，十萬個蠢材奮鬥十年，恐怕也無法接近天才的起點。
海國雲帝，誰都有興趣。我已金盆洗手找不上我，姓姚的卻需要一個戴罪立功的表現機會......
五年後，海南一條老街。
我穿著一件花格子短袖，沙灘褲老大，腳下踩著一雙人字拖。
臉上不必寫著“滄桑”兩個字，滄桑就掛在臉上。說起來這五年，我早已忘了那光怪陸離的地下世界，忘了揣測人心，忘了勾心鬥角。
一旦你融入平凡，曾經的傳奇就煙消雲散，讓你覺得厭惡了。
我現在有一種世外高人，看破紅塵的心境。
自從五年前嚴打結束，盜門最後一縷輝煌也被連根拔起，再沒什麼北派南派。即使有些人從那場風暴逃脫，也不過是些小蝦米，挖幾個土窯子，翻幾件破瓦罐，根本上不了檯面。
我經歷的那些事，說出去沒幾個人信。
現在盜墓業，人才的凋零，設備的落後，技術的偏差，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不過跟我關係不大了。
餘教授已退休，偶爾遇見難題會把我這個編外顧問叫去解決。我以一種老前輩的身份，光明正大介入其中，這幫子小鬼，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別說，我還挺適合教書育人的。
這幾年我、鬍子、不易，各自有了屬於自己的私人生活，我們開始了一段沒有對方的時光記憶，偶爾只用電話聊上那麼幾句，感慨時光如梭，聚散離合。
直到上個星期，鬍子說他快當爹了，上稱一稱，他長了三十斤。
肥肥胖胖的肚腩把肌肉磨沒了，胳膊上也看不見鍛鍊的痕跡，再過幾年怕根本擰不動洛陽鏟的螺旋杆了。
說起來，我也不記得洛陽鏟是如何用的了。
一擰，二扭，三戳，四砸，五搖，六提，七抖，好像是這樣的吧？
想著曾經的往事，那如川流不息的畫面，如春秋輪轉的走馬觀花，我走到海南老街一家正宗的“四川火鍋”門前。
早有身材高挑的服務員站在門口，見我來了，熱情彎腰招呼：“是夏先生吧？組長等你多時了，這邊請。”
“謝謝。”
我往附近看了看。
儘管金盆洗手多年，還是保留觀察細節，判斷環境的習慣。
這個習慣讓我許多次化險為夷，若有不對頭的地方，我該思考如何跑路了。
煮了七八次成渣的老鷹茶，被汗水灰塵盤出包漿的條凳，空氣裡火辣辣燒人喉嚨的辣椒味道，這家店似乎沒什麼好奇怪的。
打開包間的門，我恍然大悟。
原來奇怪的地方在房裡。
故人見面，未必感慨，未必熱淚盈眶。
我只盯著那張臉看了許久，緩緩走了進去。那人背靠窗戶，海南的陽光很刺眼，暖暖的，鎏金的全灑在對方花白的頭髮上。
他老了，變了。
不再飛揚跋扈，不再心比天高。男人挫折後，沉澱後，智慧和閱歷帶來的優勢，只深藏於眼底，更引得人忌憚。
沉默良久，我終道出一句：“混到公家飯，你職位比我高了，這頓必須你來請。看你這表情，恐怕這件事很難很難，超乎以往任何一件事。”
對方倒好茶水，自斟自飲，最後瞥了我一眼，笑道：“世間事，不都勉為其難嗎？你當年勉為其難救了我，我也勉為其難沒出賣你。現在，再難一次，怎麼樣？”
“我可以拒絕嗎？”
“門就在你身後，猜外面有沒有五百刀斧手？”
“呵，老狐狸！”
“彼此彼此，小狐狸！”
“呵！”
我們同時鄙視了對方一眼，哈哈大笑......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