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語 作品

第433章 平庸的棋子

  聽到這話,太子垂落在陰影裡的臉龐露出掙扎之色,似有什麼事情令他感到為難。

  沉默半晌,太子深吸一口氣,似下定了什麼決心,猶豫不決的眼神變得堅定,語氣也一掃之前的軟弱,變的鏗鏘有力,“父皇教訓的是,兒臣定當謹記父皇教誨,不敢有忘。”

  太子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周帝頗為詫異,甚至……生出那麼一絲絲的忌憚,但下一刻,他又對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

  太子是什麼德性,他很清楚;往好聽了說是寬厚仁慈,往不好聽了說,就是婦人之仁,懦弱無能。

  相比之下,另外幾個兒子的手腕與心機就要厲害的多了,或立賢名,或暗中斂財,更甚者暗中籠絡朝臣,培養自己的勢力。

  和這些個兄弟一比,太子簡直一無是處,做了那麼多年太子,庸庸碌碌,渾渾噩噩,在朝廷堂猶如一個透明人,周帝幾乎想不起他做出過什麼政績。

  大臣們也幾乎快忘了,大周還有這麼一位太子殿下。

  非要說什麼拿得出手的,就是德行不錯,雖貴為太子,卻從不奢靡鋪張,一應用度皆偏向簡約,並且嚴格約束東宮上下。

  可就是這麼一位庸碌無為的太子,這麼多年卻始終穩居東宮之位。

  此事令幾位皇子很是不滿意,認為周帝偏心太子。

  他們不便自己聲張,就各自通過交好的官員上折,稱太子太過平庸,德不配位,非大周將來的明主,希望周帝另擇賢者立之。

  這些摺子跟雪花一向送入長生殿,最多的時候,周帝的御案上堆了整整幾十本摺子,內容大同小異,都是要求另立太子的。

  這些奏摺,無一例外都被周帝留中,既不批改也不發還。

  皇子和官員一看,既然奏摺不能逼周帝表態,那乾脆,就在朝會上直接提吧。

  這一次,周帝倒是表態了,把他們好一頓訓斥,訓得一個個灰頭土臉,偶有幾個性子強,膽子大,梗著脖子爭辯;周帝也沒慣著,直接沉了一頓梃杖,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慣著臣子的君主,否則也不能一邊修仙一邊獨攬大權那麼多年。

  這還沒有完,參與了立儲之爭的那些大臣,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或被貶官,或被奪爵,還有幾個被查出貪汙受賄,當天就被錦衣衛帶走了,再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成人樣了。

  百官知道,那是周帝的報復,他在報復那些想要逼他另立太子的臣子。

  一時之間,滿朝文武人人自危,就是平日最囂張的幾人,也一個個夾緊了尾巴,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招來大禍。

  至於那幾位皇子,也沒什麼好果子吃,陸陸續續出事,削權的削權,削爵的削爵,圈禁的圈禁,一個都沒跑。

  這場爭儲的餘波一直蔓延了半年之久,才漸漸平息。

  經此一事,皇子也好,百官也罷,都徹底看明白了周帝的態度。

  他們也許不甘心,也許暗自狂怒,但再沒有一人敢提另立太子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周帝對太子不講道理的偏愛,是對先皇后早逝的愧疚。

  唯有周帝自己清楚,從來沒有什麼偏愛,他保太子,恰恰就是因為太子足夠平庸。

  平庸到他想立就立,想廢就廢,想殺……就殺。

  從始至終,他都沒打算將手裡的大權交給旁人,哪怕這個人是他兒子。

  人有生老病死,仙則永生不滅。

  他修仙,就是為了將大權牢牢握在手中,千秋萬載,始終君臨天下。

  但在他修成人仙之境前,還得遵循一下規則,否則朝廷上下,一直都會充斥著綿綿不絕的立儲聲音,令他煩不勝煩。

  在這種情況下,立一個平庸無能,沒什麼野心慾望,可以隨意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兒子,無疑是最恰當的。

  那幾個兒子怕是做夢也沒想到,踢他們出局的,恰恰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才華。

  ……

  周帝斂了思緒,看向依舊維持著行禮姿勢的太子,淡淡道:“記下就好,平身吧。”

  他們說話的功夫,淮陽王等人已經押解到了,一併趕到長生殿的還有以江一道為首的百官。

  眾人魚貫入殿,在經過祈容身邊時,披頭散髮,滿身血汙的淮陽王倏地停下腳步,咬牙切齒地盯著祈容,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以解心頭之恨。

  “為什麼?究竟是什麼?!”

  淮陽王厲聲追問,到了這個地步,他若還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誰,就白活那麼多年了。

  祈容迎著他怨毒的目光,平靜道:“良臣當擇明主而事之。”

  淮陽王怔怔看著他,片刻,忽地仰頭大笑,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明主?你認為他是明主,哈哈哈……”

  片刻,他止了笑聲,臉龐泛起極端的諷刺,“這種自私自利的人也配稱明主,白澤縣的事情你都忘記了嗎?還有……”

  “放肆!”

  一身紅色蟒袍的陶立雙眉一豎,怒喝打斷。

  “無妨。”周帝眯了眯眼,淡淡道:“由著他說,朕也想聽聽他這心裡對朕到底有多少怨恨,竟讓他不惜興兵作亂。”

  “惺惺作態!”淮陽王朝地上恨恨啐了一口,不過他也沒放過個機會,當即將周帝做過的“好事”一一細數出來。

  “你為了長生不老,聽信妖道讒言,屠滅白澤縣上萬無辜百姓,利用他們的血肉魂魄煉製所謂的小仙丹。”

  “你知道屠滅一縣這種事情,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事,所以你指使南境官員,將這件事栽贓到赤焰軍頭上,就連這姓祈的,也被你當了替死鬼。”

  “我與大將軍為了自保,才不得不揭竿而起,我固然有錯,但這一切,都是被你給逼的,你才是罪魁禍首;凌景寒,這一切都是你逼的!”

  淮陽王嘶聲吼叫,這一刻,面目扭曲如惡鬼。

  二十年的隱忍,二十年的蟄伏,一朝乘風而起,以為終於可以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他甚至連年號都想好了,結果卻還是輸了。

  這讓他如何能夠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