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語 作品

第457章 絕情

  祈守章盯著桂嬤嬤頭頂,語氣森冷,“區區一個下人,也敢對主家的事情指手畫腳,看來這些年,朱氏對你們的管束真是太少了,讓你們一個個忘了自己的身份。”

  “奴婢一時失言,求侯爺恕罪。”

  桂嬤嬤能跟在朱氏身邊幾十年,一直深受信任,自然是會看眼色的,見勢不對,當乾脆利落的低頭認錯,沒有一刻猶豫。

  祈守章冷哼一聲,沒有說話,也沒有叫起,她就只能繼續跪著。

  桂嬤嬤感覺著膝蓋處傳來的冰涼堅硬,心情異常沉重,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朱氏。

  朱氏嫁給祈守章,雖說是高攀,但朱氏一族財力雄厚,富甲天下,這些年幫了祈守章不少忙,後者更是從來沒有為銀子發過愁。

  在這個背景下,祈守章對朱氏是很客氣的,哪怕當年朱氏派人暗殺了祈容的生母,他也沒說什麼。

  而這種客氣甚至延展到了朱氏身邊的下人身上。

  譬如桂嬤嬤,打從進府開始,她拿的月錢是府裡頭一份的豐厚,甚至一度超過了管家,府裡那麼多下人,看到她都會客氣的稱一聲嬤嬤。

  她以前也不是沒在祈守章面前插過話,後者都只是一笑置之,根本不會苛責什麼,偶爾遇到好事,說了吉祥話,還能得一筆賞賜。

  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指的就是這個。

  如今,祈守章卻當著朱氏的面斥責她,可見朱氏乃至朱氏的一族在他心裡的份量遠不如前,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朱氏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俏臉煞白,露在蹙金織錦廣袖外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顫抖。

  突然發現,失去了朱家這個後盾,她在祈守章面前什麼都不是。

  哪怕她跟這個男人同床共枕二十載。

  哪怕為他生下一兒一女。

  哪怕她多年來一直盡心竭力操持著侯府,不時拿孃家的銀子補貼侯府的開銷。

  從豆蔻年華到年過四旬,這本該是女子一生當中最好的年華,可到了她身上,卻猶如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朱氏臉上的神情從悲傷到哀慟,又從哀慟到絕望,繼而轉為崩潰,豐腴的身子搖搖欲墜,錦衣上那大朵大朵象徵著富貴的牡丹,在此刻份外刺眼……

  祈守章將這一幕看在眼中,那雙微微上斜的眼睛始終靜如潭水,甚至沒有一絲漣漪。

  他對朱氏從來就沒有感情,也許剛成親,還是新婚夫妻的時候有一些,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女人,又正是年少情濃的時候;但外室的死,徹底消磨了這點微薄的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朱氏目光重新凝起了焦距,她淚眼朦朧的望著祈守章,明明近在咫尺,卻有一種相隔千里的感覺……

  胭脂下的蒼白的櫻唇幾次欲言,又都被她生生忍住了。

  當初謀害外室那一步,也許……她是真的錯了。

  驕傲如朱氏,頭一次對自己做過的事情生出了後悔之意,這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但這話,她是萬萬不會說出口的。

  她現在僅剩的,也就這點驕傲了……

  桂嬤嬤心疼自家小姐,咬一咬牙,冒著被責罰甚至丟命的風險,跪下求情,“侯爺,夫人她……”

  “桂嬤嬤,我們走吧。”

  朱氏深吸一口氣,打斷了桂嬤嬤的話。

  桂嬤嬤只當朱氏置氣,拉著她的袖子勸道:“夫人別急,您與侯爺始終夫妻一場,他……他會幫咱們的。”

  最後一句,聲音有些發虛,可見連她自己都沒信心,不過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罷了。

  朱氏慘然一笑,抬手抽出被桂嬤嬤攥住的袖子,然後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夫人……哎,夫人……”

  桂嬤嬤喚了幾聲,朱氏始終不曾停步,反而越奔越遠,她也只得跟了出去。

  外頭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冰冷的雪花飄飄蕩蕩,輕若無物,卻又鋪天蓋地。

  桂嬤嬤快奔幾步,拉住已經走到院子的朱氏,急切地道:“夫人,眼下不是置氣的時候,您聽奴婢幾句話,回去跟侯爺服個軟,說幾句好話,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

  朱氏隔著茫茫白雪問著,眼神淒涼無比。

  “說不定侯爺就原諒您了。”桂嬤嬤一邊勸說一邊抬起手,用袖子替朱氏擋住頭頂的雪花。

  “桂嬤嬤,這話你自己相信嗎?”朱氏嗤笑的望著桂嬤嬤,後者被她問的啞口無言。

  良久,桂嬤嬤嘆息一聲,心疼地道:“奴婢知道夫人心裡苦,可眼下……也只能指望侯爺了。”

  “指望不上的。”朱氏搖頭,一口否決了桂嬤嬤的話。

  “他對我恨之入骨,怕是一刀斬之的心都有了。”朱氏眼神越發的淒涼。

  “哪有這樣的事,侯爺就是心裡有怨,一時語氣重了些,夫人不要胡思亂想。”桂嬤嬤迭聲勸說。

  見朱氏不語,她又道:“侯爺若真有這樣的心思,咱們這會兒哪還能好好站在這裡。”

  “那是因為他想讓我親眼看著兄長死,他是個魔鬼!魔鬼!”朱氏歇斯底里地吼著,下一刻,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滾燙的淚珠落在地上,摔成八瓣。

  桂嬤嬤滿眼心疼,又不知從何勸起,只能默默跪在朱氏身邊,一遍遍撫著她顫抖的後背,企圖在這森寒的冬日裡給予她一點溫暖。

  主僕二人都沒有看到,一道頎長的身影默默站在不遠處,在他身周,是漫天飛舞的冬雪……

  觀星閣

  觀言撐著一把油紙傘,冒著漸漸大起來的冬雪,來到站在院裡的祈瑞身前,躬身道:“大公子,世子還在閱看公文,今兒個沒時間見您,您還是先回去吧。”

  祈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沒時間見我,還是不想見我?”

  被當面戳穿了託詞,觀言略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強笑道:“大公子想多了,世子確實有很多事情要辦。”

  見祈瑞沉默,他看了一眼越發陰沉的天空,又勸道:“這雪看著越下越大了,您要不先回去,世子一得空,奴才就立刻去知會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