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裡天下 作品

第97章 第97章

 雖是喜愛讀書,江豈也只曉家中困境,哪怕自己十歲開蒙比那些五歲開蒙的孩子都要聰穎許多,卻也只能將讀書就此擱置。

 在家裡種了兩年莊稼,一年年盤剝下來,所剩無幾,也就堪堪只夠吃飽飯。

 江豈自知這般日子過下去只會越過越差,憑藉自己幾年讀書的本事,跑去縣城裡找了差事兒,先是做夥計打雜跑腿,因著機靈倒是得了些賞識,後因識字會算數才被提拔做上了賬房先生。

 一月可領個幾百文,怎麼也比埋在地裡種地強,家裡的光景才稍稍有所好轉了些。

 如今他也不過才十七歲,但看著也已經有二十歲人的模樣了。

 但他能有今日,不單是因為本身努力,也是有些運氣在身上,而絕大多數的農戶沒得運氣,在年年壓迫之下,越過越窮苦,最後多的是賣田賣地淪為僱農。

 然則僱農落到鄉紳地主手上,更又是另一番慘無人道。

 “你既也是深受其害的一個,為何不早些同本官說這些?”

 江豈道:“小人正任後便除卻了蔣作無那貪官,想來老百姓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了,老百姓都贊您是好官。可又怎好事事全數叨擾大人,這些事牽扯甚廣......”

 他沒說話,杜衡卻曉得了他的意思。

 若是想要老百姓真的免受盤剝,勢必是要動許多人的利益,其間不乏縣裡的官吏,還有秋陽縣的鄉紳地頭蛇,屆時可就再不是除掉一個蔣作無那麼簡單了。

 江豈是不想他知曉百姓是何其水深火熱,到時候卡在秋陽縣的鄉紳地頭蛇之間難做,若是得罪了人,日子必定也不好過。

 “本官明白你的心意,你一心想報答本官的賞識,昔時本官受知府和朝廷的主考提拔接下秋陽縣,和你此時想要報效的心情是一樣的。若是來稀裡糊塗混日子,五年後大選,本官又當以何臉面去見知府大人。”

 “該本官做的本官義不容辭,要想秋陽縣的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這些困境勢必是都要過的。”

 江豈眉頭蹙起,心中湧過一陣暖流:“大人深明大義。”

 九十月之間便要開始收繳賦稅,杜衡需得提前分派好下鄉的隊伍。

 秋陽縣下有十二個鄉,要分組下派去收賦稅。

 杜衡預定一個隊六名吏員,一個為錄冊,一個賬房,四個衙役。

 雖秋收後的主要公務便是收取賦稅,但也不能把縣衙裡的人都派出去,大部分還是要留守在縣衙之中。

 為此杜衡準備派四個隊出去收稅,一隊完成三個鄉的公務。

 過了些日子,杜衡把草擬好的計劃拿給江豈,讓他貼在禮房外頭的告示欄上,宣佈一下此回縣裡的秋收計劃。

 縣裡的官吏都前去湊熱鬧看一手的熱乎消息,畢竟是一年一度鼓腰包的時候,誰不關切。

 “今年只派二十四人出去?一個隊就要收三個鄉的賦稅?”

 “這可怎麼忙的過來?”

 江豈見著諸人看人數有限,大有摩拳擦掌想要擠入名額的趨勢時,適時道:“大人明令,各隊下鄉辦公務之時有三不可。”

 一,不可因公懈職,需早日完成賦稅收取之公務;

 二,不可強取和誘導農戶繳納辛苦費,願給則收,不願不可收;

 三,不可收取各戶人家辛苦費超過二十文錢,即便有農戶願意給,但是超過二十文多餘的數目亦不可收。

 江豈道:“屆時會以知縣大人為首,再組成一個監察隊,不時下鄉探訪檢查吏員是否按章辦事。若有違命者當即記一過,年底考課不過,不必我說,諸位也曉得會如何。”

 眾吏員譁然,這辛苦費其實並不是誰去收到多少就自進腰包多少,而是要分給所有參與此次公務的人,大頭還得獻給上司,其實到自己手上的不多,為此每年辦秋收公務的人都想盡可能的都要些辛苦費,如此去了上交的大頭,分到手上的也能多些。

 以往知縣都不做提的,哪裡有人這般仔細管過這些,此次安排未免也太過詳盡了。

 雖心中不是滋味,但又覺得好像是杜衡能做出來的事情。

 原本躍躍欲試的吏員頓時又不想再幹這遭苦差事兒,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江豈道:“大人說了,曉得這是一項辛苦差事兒,屆時秋收公務完畢後,憑藉下鄉吏員的辦事成果會做獎賞。”

 倒是聽到獎賞二字又來了興致:“有甚麼獎賞?”

 “咱們知縣大人是實誠人,縣衙有公莊,屆時會宰公莊上的牲口作為獎賞分發。”

 吏員一聽這話便神采飛揚起來,縣裡有衙門專門的莊子,一樣也是養些雞鴨豬羊的,外也種植些糧食。

 當年公莊建起來時,朝廷是專門用作給地方官員生活用度的補貼,全然是隻有官才有的殊榮,竟是不想杜衡會拿公莊上的家禽牲口糧食做獎賞。

 吏員也是食五穀雜糧的老百姓,只是比之在外頭謀生的平民多了一層縣衙的關係,俸祿其實也是很低的,若是有肉食米糧的獎賞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十分受用。

 江豈看眾人已經有了動容,捏著時間道:“想要參與此回下鄉秋收的便到我這處來報名,人滿即截止。”

 水至清則無魚。

 杜衡沒有立馬完全取締收取辛苦費的行為,但是做了打壓,立馬又再有獎賞作為補償,可謂是有賞有罰。

 衙門裡的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再者杜衡一來就把拖欠的月俸都給還了上去,大家的逆鱗反感意味也就那麼強烈。

 這件事最忌諱的是嚴命下去,一刀切,一刀斷。

 到時候一應吏員接受不了,群起暗攻之,杜衡只怕也是棘手難辦,為此才迂迴做這許多的花樣出來。

 不過不枉杜衡安排,吏員議論了一番,倒也就接受了這件事。

 衝著獎賞,下午就到江豈手底下報名的人還不少。

 其實降低辛苦費好辦,不好辦的還是獎賞一事,那公莊畢竟不是杜衡一個人的公莊。

 雖然來秋陽縣做了知縣暫時擁有了公莊的使用權,可同時擁有使用權的還有教諭訓導,巡檢等小官兒,雖看杜衡行事,可他也不能一個人就做了公莊的主。

 合該是籠絡人心的時候,若是傷了下屬的心,自也不是上策。

 杜衡自是把人都尋來做了思想工作,至於怎麼說通的,內宅裡有答案。

 下衙後,杜衡回了內宅。

 剛進門就瞧見園子裡有個矮墩墩,一手一把大刀,左一揮,右一砍,下盤還扎的挺穩當,竟是沒叫自己張牙舞爪的動作給甩出去。

 縮小版的木製關公大刀在風中劃過一道弧度,哈!的一聲軟糯呵聲,隨之大刀迎風刺過去,砰的脆響。

 杜衡眉頭一凝。

 安安靜靜蹲在梨樹下的睡蓮水缸頓時開了個口子,綠悠悠的水在空氣中也滑過一道弧度,嗤嗤嗤的往外外噴。

 “秦澹策!”

 杜衡快步過去,聽見老父親抓狂的聲音,小崽子頭都沒回一下就趕忙收起大刀躲到了一旁抱手靠在柱子上的易炎身後。

 “你這是在幹嘛!哪裡來的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