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手術刀 作品

第25章 飛蚊(4更)

 從安寧療養院出來後,江耀又被帶去了警察局,做筆錄。畢竟是溫嶺西事件的第一發現人,江耀的口供至關重要。 除了複述發現溫嶺西時的詳細經過以外,方警官還著重詢問了有關"陸執"的事。 "你真的不認識這個人?"方警官把裝著訪客登記簿的證物袋在他面前晃晃,反覆確認。塑料證物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江耀的視線追隨著那個微微晃動的名字,下意識地念出聲。 “陸……執” “對,陸執。”方警官眼底裡冒出一絲希望,他身體前傾,滿懷期待地追問,“有沒有印象?見過這個人嗎或者,溫醫生有沒有提過他” 陸執。陸執 江耀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腦袋裡昏昏沉沉的,漿糊一樣。 "陸執"這個名字,像一根細細的絲線,在漿糊裡面搗。微微地攪動,卻又因為太過纖細,而攪不起波瀾。 可那種細弱的攪動感……是確確實實的。 “陸……執……” 江耀捂著腦袋,眉頭緊皺。反反覆覆地咀嚼這個名字。 大腦深處的絲線一寸一寸地抽動。很不舒服。 心底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江耀 “嗯。” 他揉了揉腦袋,很聽話地抬起頭,對方警官說∶“我想休息一下。” 方警官同意了。 方警官留江耀一個人在筆錄室裡,免得兩人在狹小房間裡相處,給江耀太多壓力。他來到隔壁辦公室,敲了敲門。裡面的下屬立刻回過頭來。 “方隊。”下屬們從電腦桌後站起身,向他打招呼。 方警官示意他們不必起來,繼續工作,邊朝裡走邊問“怎麼樣,查到了麼?” ”全國範圍內,查到有三個叫陸執的。其中一個在國外唸書,一個八十五歲,得了重病正在icu躺著。還有一個……才三歲。” 穿著警服的下屬如是彙報。 “唸書的那個,確定人在國外麼?”方警官問。 “確定。”下屬答道,“簽證記錄顯示他兩年前就出國讀博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過。” 也就是說,這三個人,都不大可能是殺害溫嶺西的兇手。那麼,訪客登記簿上的,是假名字麼? 可兇手又何必多此一舉……反正也沒人看到他來,而且監控攝像頭也壞了,他完全可以不登記姓名。 除非……兇手是想故意把這個名字展示在眾人面前。可這又是為什麼呢 陸執到底是誰? 溫嶺西又到底是為什麼,會被人用那麼複雜那麼怪異的手法,借江耀之手來殺害? 方警官百思不得其解。 …… 翌日。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家裡一團亂。原來的保姆阿姨辭職回老家了,新招的王阿姨又是紅油麻辣燙的受害者。 如今家裡沒人照顧,江耀的病情雖有好轉,江一煥到底還是不放心。他打算去學校裡跟領導談談,今後的工作到底該如何安排。 江一煥目前就職於宜江大學。這是一所老牌名校,學術氛圍濃厚,其中有幾個金牌專業,在全球範圍內的排名都很靠前。 江一煥不放心江耀一個人在家,於是把他一起帶來學校。 夏末秋初,大學剛剛開學。睽違許久的大學生們見到熟悉的同學和舍友,大家都很興奮。走在路上的人們歡聲笑語,腳下踩著枯黃的落葉。遠處有清潔工拿著大掃把在一遍遍地清掃。唰,唰,唰。 掃落葉的聲音像小刷子搔過耳膜,聽得人耳朵癢的。 江耀透過車窗縫隙,聞到空氣裡獨屬於秋日的清朗氣息。 “陸執。” 澄澈的眼眸裡映著蔚藍天空,江耀仰頭看著梧桐樹,在心裡默默咀嚼著那個名字。 心裡的聲音低聲說。  嗯…… 江耀垂了垂眼。仔細體會著心底那種無法描述的感覺。 很遙遠。好像確實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有多久呢一年兩年 十年 腦袋裡混混沌沌,細軟的絲線攪拌著漿糊。 江耀坐在後排車座上,頭頂梧桐斑駁樹影投落下來。 他忽然伸手, 捏了捏自己的右側臉頰。@無限好文, 盡在 [] 心裡的人表達了疑惑。 “一樣的。” 江耀抬著左手,貼在自己右側臉頰上。臉頰被溫暖撫觸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想要蹭動。 他微微低著頭,閉上眼,像把靈魂都沉浸在那種無法言說的細膩撫觸裡。"一樣的……"江耀喃喃。 心裡的人問他。 江耀 “陸執。” [……] 心裡的人不再說話。 車輛緩緩行駛在大學校園裡,輪胎碾過枯黃落葉,發出細碎窸窣的響聲。秋初的涼風吹拂著臉頰。江耀抬起頭,看到斑駁樹葉裡蔚藍澄澈的天空。江耀靜靜地看著。緩慢眨著眼睛。忽然覺得某個地方空空的。說不上來。 江一煥和院方協商,最終結果是,職位繼續為他保留,相關學術課題暫時交予他人。院方還是很看重他,不希望這位學者就此退出學術界。 江一煥本人倒是對明珠蒙塵之類的說辭不以為意。妻子死後,他已經深刻意識到家人安好才是最重要的。不過院方如此懇切挽留,他也不好太過強硬。 江耀的病情也在好轉,說不定將來還有真正迴歸社會的機會。那時候也還需要進入學校學習。總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一煥和院領導談完事就打算回家。臨走前,院長秘書追出來,告訴他,他有一個包裹在校園驛站。 “包裹”江一煥詫異。 "昨天來的。驛站的人說給您打電話,您沒接。"院長秘書說。 江一煥看了眼手機,昨天那個時候,他還在安寧療養院呢。難怪沒接到。江一煥向院長秘書道了謝,就帶著江耀一起來到校園驛站。 這年頭,大學生手裡零花錢多,經常網購。 學校為了方便管理,會要求快遞員把包裹都集中到校園驛站。這樣學生網購了一大堆東西之後,來驛站一趟就可以把包裹全部帶走,對學生來說也很方便。 這會兒剛開學不久,學生們剛剛返校,都在瘋狂採購。因此校園驛站裡包裹多到爆炸,非但架子上塞得鼓鼓囊囊,就連地上也都堆疊鋪滿。 想找個包裹無異於大海撈針。 幸好這時候是上課時間,驛站裡沒多少人。江一煥便讓江耀幫著一起找。 “哎,這快遞小哥……也不說清楚自己是哪一家快遞……” 江一煥無奈地念叨著,費勁仰頭,伸長了脖子去看貨架頂上的快遞標籤。 江耀朝驛站裡面走。 這個驛站很大,裡裡外外一共有十幾個貨架。上面全都鼓鼓囊囊塞滿了包裹。地上也都是包裹,需要抬起腳,跨來跨去。 心裡的人提醒。 "嗯……"江耀的目光在貨架上一掃過。 忽然間,耳朵捕捉到一個奇異的聲響。 江耀下意識地轉過頭,目光被某個包裹吸引。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紙盒。很常見的快遞盒包裝,封口處的標籤磨損得厲害,非但收件人信息看不清,就連條碼也是殘損的。 “那個快遞放在那裡好久了。”身後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 “條碼也掃不出來,根本不知道是誰。” 江耀轉過頭,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揉著眼睛,從桌子後面站起來。 他身上穿著驛站工作人員的制服,一邊朝江耀這邊走,一邊揉著眼睛,似乎很疲憊的樣子。“你找哪家的哪天的快遞”看來是想幫江耀的忙。 江耀搖搖頭,表示自己不需要幫助,謝謝他的好意。工作人員“哦”了一聲,又揉著眼睛轉身朝桌子走。 砰。 由於太過專注於揉眼睛沒在看路,那個工作人員不小心撞到桌子角上。立刻捂著腿哎喲叫喚起來。 心裡的聲音帶著疑惑。 江耀的注意力卻仍然在面前這個紙盒上。他又聽見那個聲音了。 沙沙的,悶悶的。 很輕微的一下。像是什麼小動物被封在紙盒裡,無力地抓撓著紙蓋。 江耀把那個條碼破損的無主包裹拿起來,掂量了一下。 紙盒很輕,不像是有小動物的樣子。 江耀疑惑地把快遞盒放回貨架上,忍不住朝那個破損的標籤多看了兩眼。他有些好奇,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 可惜,非但收件人信息模糊,就連物品名稱那一欄,也看不清楚。 黑色的印刷字體,磨損得太厲害。看著讓人有些眼花。江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找到了。”外面傳來江一煥的聲音,他站在門口,搖晃著手裡的快遞,朝江耀道,“走吧,咱們回家。” 江耀應了一聲,朝門外走去。 走出驛站的瞬間,明亮陽光透過斑駁樹葉,暖洋洋地照在臉上。江耀忽然覺得有個小黑點從視野裡閃過。 ……咦? 江耀下意識地用目光追逐,想看清那個小黑點到底是什麼,可是無論他的眼球轉得有多快,那個小黑點始終在他視野餘光的位置。無法通過聚焦來看清楚。 江耀忍不住又揉了揉,努力睜大眼睛,再次嘗試追逐那個飛來飛去的小黑點。 心裡的人似乎有些意外。 “怎麼了”江一煥也察覺了兒子的異常,走過來關心地詢問。江耀揉著眼睛,說"飛蚊症。" 江一煥愣了愣,驚訝於兒子居然還知道飛蚊症這個詞。 “可能是最近在太陽底下畫畫,眼睛太疲勞了。”江一煥拉開車門,讓兒子上車,“回去爸爸給你滴點眼藥水。” “嗯。”江耀低頭,鑽進車裡。 小黑點依舊飛旋在視野角落。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