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手術刀 作品

第85章 刻痕(加班加得快猝死了我怕人死了文...

 檔案館是一棟小樓,專門用來存放歷年所有兒童的相關記錄。 兒童福利院的作用,不光是保證棄嬰們的吃穿用度,到了適當年齡還會為他們提供教育。一般會聯繫周邊學校,送孩子們去讀書。有些福利院自己有條件也會聘請教師,在福利院內部分班分類地給孩子們上課。 宜江市兒童福利院就屬於後者。 因此這座檔案館裡,不光有孩子們當年被棄養時的資料,還有這麼多年在福利院成長、學習直到最後被收養,或是長大成人的記錄。 秦無味直接把一個檔案袋拎到江耀面前。 那是一個黃色牛皮紙的檔案袋,看上去很有年份。 上面用黑色記號筆寫著大大的"法執"二字,下面還附有一個年份數字。 “2023~” 數字後面跟著一個波浪號。江耀盯著那個數字,鴉睫緩緩眨動。 是出生年份。 今年是2050年,往前推20年,2030,是7歲的小陸執失蹤的年份。再往前推7年,2023,應該就是陸執被親生父母遺棄,來到福利院的那一年。 "這裡所有和陸執有關的資料我都已經看過了,在管理局也有備份。不過我想你在這裡或許更容易想起以前的事。” 吱啦一聲,秦無味拉開個椅子,在窗邊坐下。 這檔案館大概平常沒什麼人來,因此疏於打掃,桌面地面都鋪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聞著有些嗆人。 秦無味推開窗戶,外面的陽光和鳥鳴一躍而入。 整個檔案室亮堂起來。 江耀就在這明媚的秋光之下,翻開了塵封多年的檔案袋。 位於檔案袋第一頁的,是他曾在方警官電腦裡看到的表格。 這是兒童福利院的車嬰登記,上面詳細記錄了發現車嬰的時間,地點,過程,並日逐年更新孩子 心求了及現開安的同、地點、過程,並且這年史新辦了 在福利院成長的過程。 陸執是2023年被遺棄的。當時他還是個新生兒。 那個年代,天眼系統已經很完備,宜江市大部分公共場所以及道路上都有監控攝像頭。即便如此,還是無法查證到底是誰拋棄了這個孩子。 發現他的,是一個年輕的保育員,姓鄭。她在福利院門口的草叢裡發現了這個孩子。 這種事在那個年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小弟郭保育員嘆了口氣之後就把孩子抱回了院裡。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孩子,竟然沒什麼明顯的殘疾。 要知道福利院兒童的棄養原因,大多是殘疾。 重男輕女的現象在宜江市倒是不多見。而且這孩子是個男嬰。 小鄭保育員感到奇怪,抱著孩子去市立醫院做了全面檢查。確認孩子沒有任何先天疾病。那麼棄養的原因是什麼呢? 不管怎麼說,孩子的父母是找不到了。 福利院給這孩子起名"陸執"。從此他就生活在這裡。 一般來說,像小陸執這樣身體健全的孩子,是很容易被領養的。但小陸執本人卻不肯離開福利院。 小陸執很討人喜歡。也很喜歡這裡。 由於福利院人手不足,身體健全的小陸執,從很小開始就幫著其他保育員阿姨們,一起照顧邦些比他更小、更需要幫助的小朋友們。 在小陸執身上,兩種截然不同的秉性彼此割裂,共同生長。 他非常貪玩,桀驁難馴。說爪巴樹就一定要爬到最高最大的那個樹梢頂上,把阿姨們嚇得半死。說抓貓就追著貓咪跑得漫山遍野,一整晚都不回來。 阿姨們哄也哄過了,道理也講過了,甚至罰他不許吃飯、罰他勞動什麼的,小陸執總是笑嘻嘻地認錯,轉頭接著再犯。 所謂的“勇於認錯,堅決不改”,說的就是他了。 但小陸執另有一點好。他很懂得疼人。 雖然當時的小陸執才六七歲,個子還不到阿姨們的腰,但他滿院子亂跑捉貓拿狗的時候,也會順手往正蹲在地上洗衣服的阿姨屁.股底下塞小板凳。 他們把到樹梢梢上,去採了最嫩的葉子編成花環送給沒法出門的小朋友。 他用牙磕核桃,磕得乳牙都掉了,滿不在乎地拿棉花往牙洞裡一塞,自己卻全沒吃上一口核桃肉,剝了滿滿一小盆,都分給其他小朋友了。 阿姨們簡直不知道他這些本事是從哪裡學的。怎麼能又氣人又惹人疼呢? ……不管怎麼說,陸執和福利院所有人都相處得很好。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他才不肯離開福利院吧。 從小到大,陸執已經鬧退了無數個試圖收養他的家長。怎麼勸都沒用,陸執就是不肯走。 和他關係最好的小鄭保育員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心思,告訴他,就算有了爸爸媽媽,你也還是可以經常回來的呀!還是可以和小朋友們一起玩的! 小陸執就指著二樓那個排滿病床的房間,很生氣地問:“那些大人如果真的善良,為什麼不收養他們,要收養我呢?明明是他們先來的!" 六七歲的小朋友,世界裡只有黑和白,還不懂換位思考,不懂別人的苦衷。 當著領養家長的面,說出這話,領養一事自然再度告吹。 那對多年無子、本身家境也很普通的家長,聽到這話之後就滿心愧疚,黯然離去。 小鄭保育員氣不打一處來。 那件事情後來鬧得很大。 那對希望□□的夫妻,一直很想要個孩子。然而由於身體虛弱,妻子屢次流產,已經失去生育能力。 妻子在無數個深夜裡,淚流滿面地在日記上寫:為什麼他們都有,我就不能有? 終於,當他們鼓起勇氣,滿懷希冀地來到福利院時……他們受到了一個七歲小男孩,天真而憤怒的指責。 妻子無地自容。跳河自殺了。 這件事在當地引起了很大的風波。說什麼的都有,弄得死者都不得安寧。 消息傳到福利院裡,所有大人都沉默了。 大人們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孩子們,因此孩子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包括七歲的小陸執。 於是,當小弟郭保育員再一次認真教導陸執,不可以對收養人那樣說話時,小陸執激烈反抗了。“就算他們再來一次,一百次,一萬次,我還是那句話!不走!不走!不走!” 小鄭保育員出離憤怒了。 她深深感到這個小孩子桀驁不馴,難以管教。於是當晚,小陸執被罰不許吃晚飯,呆在禁閉室裡思過。 再然後的事……江耀已經都知道了。 再然後就是保育員打開禁閉室,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明明才剛過去半小時,明明禁閉室沒有第二個出口,七歲的孩子,怎麼就憑空消失了? 福利院裡所有大人都急得不行,打著手電筒到處找。 他們還問遍了福利院裡所有小朋友,小朋友們全都搖搖頭,說沒看到陸執,陸執不是在關禁閉嗎? 像一滴水被蒸發。乾涸的地面沒有痕跡。 福利院連夜報警。警方得知孩子是在被關禁閉時不見的,懷疑是孩子有了情緒,離家出走。找是找了,但無論出動多少警力,孩子始終沒找著。 就此人間蒸發。 那個年代還不流行"神隱"這種說法,大家只是簡單地把它稱作"福利院兒童走失案"。 福利院的檔案到此為止。 和檔案室裡其他檔案袋相比,陸執的這一份,比任何人都要薄。江耀手裡捧著這份薄薄的資料,鴉睫緩慢眨動著。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看完了?”秦無味抽完一支菸,從外面走進來。 “想起什麼沒有?”秦無味問。 江耀搖搖頭。 “行吧。”秦無味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實際上這份資料江耀在刑警大隊應該已經看過。秦無味知道方警官在暗中調查陸執的事,讓江耀來這裡再看一遍只是希望故地重遊能喚醒江耀的某些記憶。 結果果然失敗了。 畢竟這個"故地",是陸執的故地,不是江耀的。 檔案首頁上貼著七歲的小陸執失蹤前的最後一張照片。 照片已經泛黃,看不太清楚。只能隱約看出那是個穿著白襯衫的小男孩。小男孩剃著平頭,表情拽拽的,似乎很不配合。肩膀上甚至還摁著一隻手。 江耀最後深深看了照片一眼,把資料放回檔案袋。 “那這裡就沒什麼了。” 秦無味鎖上檔案室的門,和江耀一起走出來。隨手又點了一支菸。 外面秋光疏亮,晴空萬里。 舒朗秋風送來落葉喬木清冽而蕭索的氣息。遠處有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正拿著大掃把,清掃路上的落葉。 小琴拿了一盤洗好的梨子過來。是秦無味剛剛送給福利院的水果。梨子新鮮水靈,洗得乾淨,水珠閃閃發光。 秦無味擺擺手說不用了。江耀伸手,接了一個。咬下去滿口汁水,甜。 心裡的聲音響起。 不知為何,說到“陸執”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那個聲線微微一頓。 江耀低著頭,咬著梨子。 他也不知為何,突然感到餓,很餓心山不和力何,天然您卻跟。假說。 福利院已經整個都逛過一圈了,檔案也全都看完,沒有什麼好再調查的。 “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秦無味望著花園裡款式新穎的健身器材,“這裡也翻新過很多次,就算陸執本人故地重遊,大概也不認得了吧。” 江耀捧著梨子,忽然停下,不吃了。秦無味察覺到他的異常,偏過頭來:"怎麼?" 江耀抬起頭,目光投向遠方。 一棵樹。 一顆很高很高,十人合抱的大樹。 樹下有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掃落葉,秋風送來歡聲笑語,那兩個孩子半是勞動半是嬉戲,看上去很是樂在其中。 江耀直勾勾地盯著那棵樹,走過去。 “你想起什麼了?”秦無味跟上來,低聲追問。 江耀不答。 他只是目不斜視地走到大樹邊上。仰起頭,朝上面看去。 那兩個掃落葉的孩子認出秦無味,便歡天喜地地湊過來。秦無味給他們倆一人發了些糖果,請他們到邊上去玩。 等孩子們走遠了,秦無味再度轉過頭來,已經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起……嗯?你哭什麼?" 只見此時的江耀已踮起腳,努力地朝上面伸出手。他在試圖去夠樹身上面,一個歪歪扭扭的刻字。 那道刻字已經有些年月了。樹皮早已癒合,淡淡刻痕若不是盯著看,根本難以察覺。 那是一個“直”字。一筆一劃,寫得努力又認真。 似乎在第一筆的時候就發現了這棵大樹樹皮堅韌,不是那麼好刻字的。但還是硬著頭皮刻了下來。 有種小學生式的天真與執著。 “這是……”秦無味心裡一跳。 江耀拼命踮起腳,無論怎麼努力,指尖距離那個字始終差一點點。他仰著臉,於是熱烘烘的眼淚順著臉頰流進發絲裡。 “陸執。”江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