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番外16·虛無（4）

 整個終端徹底報廢了。


 唉。質量不行。


 徐妄無可奈何，把報廢的終端塞進口袋。


 回管理局的路上，恰好路過一個菜市場。


 徐妄想起之前聽說這裡有家很好吃的豬腳飯，想著師哥肯定也是餓著肚子回家，於是就走進菜市場。


 整個菜市場飄蕩著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徐妄一走進去就皺起眉頭。


 好……好怪。


 油炸攤上，熱油鍋裡炸著大排、雞柳。


 菜攤上整整齊齊地碼著各種蔬菜。


 人頭攢動。


 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咕咚。


 徐妄聽到自己吞嚥唾液的聲音。


 好怪。


 好……好香。


 徐妄試圖尋找香味的來源。無頭蒼蠅似的尋了半天，卻驚訝地發現，香氣哪裡都是。


 好香。


 無論是七八十歲的佝僂老人，還是年輕力壯的屠夫菜販。


 濃妝豔抹踩著高跟鞋的女白領，揹著書包對爸媽撒嬌要吃這吃那的小孩。


 好香。都好香。


 咕咚。


 徐妄情不自禁地吞嚥著口水。


 ……豬腳飯。


 他記得，他是來買豬腳飯。


 聽說很好吃……想買一些……帶回去給師哥……


 師哥……師哥……


 好餓哦。


 好餓。我好餓。


 我可不可以先吃一點東西。


 徐妄極其緩慢地眨著眼。視線從那些毫無防備的，那些活色生香的人類身體上滑過。


 好香。


 ……那是人……


 去買豬腳飯。去買豬腳飯。


 師哥……


 想見師哥。師哥。師哥。


 ……好餓哦。我好餓。我好餓。


 人都可以吃豬腳人為什麼不可以吃人。


 人也只是哺乳動物啊。又沒有什麼特別。


 ……師哥……師哥……師哥……


 師哥我已經完成任務了。我已經殺掉那個b級變異種了。


 我很棒對不對。我應該被獎勵對不對。


 我應該吃點好吃的。


 我應該吃點好吃的……人。


 ……


 回過神來的時候，徐妄已經吃撐了。


 他竟然一點都沒留給師哥。


 可是，沒有辦法。


 因為太好吃了嘛。


 徐妄意猶未盡，吮著自己染血的手指。


 咔啦。咔啦。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把自己的手指啃下來了。


 徐妄低頭，看著自己噗噗冒血的指根。


 臉上漸漸露出迷茫的表情。


 有點痛。


 但是自己手指裡冒出來的血，味道好像……不太一樣。


 和人類的血，味道不太一樣。


 說不上來。反正不是一種好吃的味道。


 好怪哦。


 肚子已經重新平坦下來。


 美味的食物在他肚子裡飛快地化作養分。


 好好吃哦。


 還想吃。還想再吃一個。


 想和師哥一起吃。


 徐妄看著自己斷裂的指根。


 看著血管閉合，血肉重生。


 被他啃掉的部分很快重新長出來。


 咦。這麼快。


 他都沒有用安瓿。


 他的手指怎麼已經自己長出來了呢？


 徐妄疑惑地，重新咬斷自己的手指。


 咔啦。咔啦。


 像咀嚼小零食一樣很快地把自己的手指頭嚼碎吞嚥下去。


 碎骨頭還在通過食道。


 他的指根已經重新長出手指。


 咦。


 咦。


 好奇怪哦。


 徐妄伸手一摸，摸到自己臉上的血，和冷冰冰的液體。


 混合著血，似乎是眼淚。但已經被月亮照得冰涼。


 啊。他惡墮啦。


 吃人了。


 被師哥知道了怎麼辦呢？


 徐妄仰起頭，看到天空中一輪冷冷清清的月亮。


 他不太喜歡那個月亮。


 他抬起手，張開五指，試圖用手掌遮擋住月光。


 卻遮不住。


 好討厭哦。


 ——不被師哥知道就好啦。


 徐妄舔著嘴唇，緩慢地想。


 好好吃。


 還想吃。還想再吃。


 不被師哥知道。


 以後都偷偷地吃。就好啦。


 ……


 就像他曾經在學校裡做出的那些事。他曾經利用手段利用別人的同情心，得到過那麼多本來不屬於他的東西。


 他知道他的行徑卑劣，他從骯髒的泥土裡爬來。


 他本來配不上那雪山尖尖上的雪。


 可是當他拼命伸出手，當他努力踮起腳尖。


 他還是觸碰到了那叢冰雪。


 師哥不知道他以前的事。他都處理好了。


 特別是在升階之後，利用執行者的身份，可以隨時要求清場部動手。


 【遺忘】。


 是個非常好用的技能。


 可惜每一次使用都會需要登記。每次他都需要想出一些滴水不漏的藉口。


 ……如果他自己有【遺忘】就好了。


 ……


 只要師哥不知道，就好了。


 不怕。


 不怕。


 師哥不知道。


 師哥永遠不會知道。


 只是可惜這麼好吃的東西沒有辦法跟師哥分享了啊。


 ……


 徐妄舔乾淨嘴唇，擦乾淨手指。


 把小樹林整理了一下。


 破壞掉現場。


 無論是警察還是執行者，哪怕拿著探測儀過來都不會發現這裡有問題。


 他很清楚警局和管理局的工作流程，清楚所有儀器的運行原理。


 那都是師哥手把手教會他的事。


 師哥真好。


 他的師哥，真的對他很好。


 還有個問題，就是他的san值。


 汙染度可以解釋。他畢竟剛剛出任務。


 但是san……


 他不太確定自己現在的san值狀態，但他覺得自己很清醒。


 大腦思維活躍，邏輯清晰。


 一點都不像人類惡墮後失去理智的狀態。


 徐妄環顧四周，看著這片荒蕪偏僻的小樹林。


 他有點懷疑，或許在他抓著那個小朋友到這兒來的時候，他潛意識裡也殘存著理智。


 不然怎麼會挑選這麼一個沒有攝像頭，沒有任何人經過。


 這麼適合……進食的地方。


 而且進食過程絕對不會被打擾。哪怕san值汙染度飆升，只要不是高得離譜，也都不會引起管理局廣域探測器的警報。


 他太瞭解這些東西的原理了。


 師哥給他講解得很清楚。


 師哥……


 啊。


 豬腳飯。


 他想起來了，他原本是去買豬腳飯。


 ……現在還來得及嗎？


 徐妄看了下時間，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


 嗯……可能問題不是來不來得及。


 是他會不會忍不住，再吃一點。


 ……


 事實證明，徐妄確實保持了理智。


 他忍住了。


 也或許因為剛剛大吃過一頓，所以那種飢餓感，並不是特別強烈。


 徐妄趕在菜市場關門之前，跑到豬腳店裡，買下了最後兩份豬腳飯。


 熱氣騰騰的。


 徐妄站在小廚房前，看著那個膀大腰圓、圍著圍裙的中年老闆給他打包。


 爐灶上的大鍋裡傳來豬腳湯的香氣。


 案板旁邊穿著圍裙的人類傳來富有營養的香氣。


 咕咚。


 徐妄不動聲色，悄悄吞嚥著口水。


 老闆聽到了，笑呵呵地轉過身來，把打包好的兩份豬腳飯遞給他:“小夥子！餓壞了吧！”


 “嗯……”徐妄盯著他朝自己伸過來的手。


 胖胖圓圓，粗粗短短的手。


 看上去好好吃哦。


 “買給老婆的？還是女朋友？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家陪老婆咯！”老闆笑著轉回身去，背對著他，開始解圍裙。


 徐妄緩慢地眨了下眼。攥緊豬腳飯的塑料袋。


 ……師哥。


 師哥在等他。


 好想師哥哦。


 突然好想好想。


 回不……去……了……


 滋啦。


 大腦深處，傳來刺痛的回想。


 徐妄皺了下眉毛，把那種奇怪的感覺從大腦中揮去。


 不願意去想。


 一想到就不舒服。


 一想到就很難過……很難過很難過。


 難過到想哭。難過到想吐。


 想把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想把整個胃袋都吐出來。


 可是怎麼可以。那麼好吃。


 那麼好吃的東西，吐掉了多浪費啊。


 ……師哥。


 想見師哥。好想見師哥。


 師哥。師哥。


 徐妄拎著兩份豬腳飯，嘴角掛著幸福而期待的笑容。


 欣然回到管理局。


 ……


 他猜對了。


 他的san值沒有掉。


 很有意思。竟然沒掉。


 穩穩維持在95。


 徐妄不太清楚這是什麼原理。這和師哥教給他的不同。


 但是，不管了。先去找師哥。


 徐妄快樂地在休息室裡見到了他的師哥。


 他像一整天沒見到主人的小狗，連手裡的東西都來不及放，整個人撲過去往師哥懷裡鑽。


 “師哥！”


 徐妄把腦袋埋在師哥懷裡，蹭。


 “怎麼了？”師哥習慣性地撫摸他的後背。


 “沒什麼，就是想你。”


 徐妄輕輕說著。


 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流下來了。


 “……你哭了？”師哥驚訝地拉開他，震驚地伸手去摸他的臉。


 徐妄乖順地歪了歪腦袋，用臉頰貼住師哥的手。


 “我都一整天沒見到你啦。”他忍不住親吻師哥的手。


 好香。


 好香。


 眼淚流個不停。


 內心深處像有什麼東西在哭。


 “好想你哦師哥。”徐妄笑著說。


 “……”師哥皺了下眉頭，最終還是無奈又寵溺，低低嘆了口氣。


 師哥把他重新拉進懷裡，說他怎麼像個小孩子，一天離了人就不行。


 徐妄貪婪地嗅吸著師哥身上的氣味。師哥身上乾乾淨淨，卻無比香甜的味道。


 徐妄說我對師哥有分離焦慮。離開師哥一個小時一分鐘一秒鐘都不行。會想。會往死裡想師哥。


 師哥靜了一瞬，卻推開他。


 “別這樣。”師哥說，“會影響任務。”


 如果在執行任務時分心，可能會出事。


 如果他們的關係影響到任務，那這樣的關係就是不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