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年 作品

第4章 惡鄰










顏如許下意識的停住,掰著車頭往右側靠,自己斜對著西大院的位置,把康康擋個嚴實。









西大院的大門也是後開出來的,沒有臺階,也沒有門檻,兩扇略顯簡陋的木門大敞著,用碎磚頭抵住,裡面人聲嘈雜,有訓孩子的,夫妻拌嘴的,鍋碗瓢盆碰撞聲,陣陣蜂窩煤燃燒的味道,混合著飯菜的香味傳來。









拖拖沓沓卻又急匆的腳步聲忽地就清晰起來。









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乾瘦婦女高端著個掉了大片漆的洋漆盆子,揚起來,作勢就往路上潑,眼看著水就要潑出去,不知道怎麼地,卻又忽然停住,她眼神中露出些疑惑來,轉頭往右,朝衚衕口方向看去。









正看到顏如許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目光凌厲,那婦人雙手一抖,水盆往右側推了推,似乎有順勢轉向的意思,但終究沒把水潑出去。









但她故意想往顏如許身上潑水的行為已暴露無疑。









這是住西大院靠門口小單間的劉嫂子。









她剛剛一直讓小孫子盯著路口,準備著等顏如許路過的時候出來,假裝沒看到有人過來,不經意的把髒水潑在她身上。









反正自己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跟她賠禮道歉,多說兩聲對不住唄,她還能咋地?









萬一她要生氣,自己就假裝可憐,說:“哎呀,我真不是故意的,你這衣服這麼貴,要不我賠吧,哎呀不行,我就是給街道幹零活的,砸鍋賣鐵、賣兒賣女也賠不起啊……”









她要是不依不饒,自己就坐地上哭嚎訴苦,最好把街坊四鄰,街道幹部都給引過來,看看這個了不起的女幹部是怎麼欺負窮人的!反正自己經常這麼幹,不怕丟人,那個漂亮女人可就得被臊死了。









這事在劉嫂子心裡頭籌謀好幾天了,有時候半夜都想這個事兒,無數次的在心裡頭想象著那個場景:那個長得跟天仙似的人物,頭上身上全是髒水,腦袋上頂著幾根爛葉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像個落湯雞一樣,委屈、氣憤卻無計可施……









光想想,劉嫂子都覺得暢快極了,大晚上的都能樂出聲來。









可沒想到的是,設想得好好的,實際實施起來卻出現了偏差。那個女人沒有按照自己估算的正好經過門前,時機沒掌握好,那髒水就不能潑出去了,否則,就是故意了。她要的是讓那個女人啞巴吃黃連,吃悶虧,可不是□□裸的欺負人。









劉嫂子為什麼想要整治顏如許,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自從這個漂亮女人搬過來之後,就成了寶來衚衕東西兩院人們關注的對象。大家紛紛猜測這個女人的身份背景,覺得她住得起這麼大的院子,穿著打扮又好看,肯定不是一般家庭出來的。









但這個女人基本上不和大傢伙往來,不和大家一起上公共廁所,也不用自己拉著小車去買蜂窩煤,還跟資產階級似的,僱傭了保姆。她和大雜院裡的大傢伙,就像是蘇聯和美國似的,是界限分明的兩個世界。









要說她高不可攀吧,倒也不是,她雖話不多說,但別人跟她打招呼,她也微笑著點頭說聲“您好”什麼的,但要是想跟她進一步交流,比如探問起她私事時,她卻會禮貌的岔開。









按照寶來衚衕好事者的猜想,這女人肯定是有隱情啊,要不怎麼嘴巴和蚌殼似的,啥都不肯說呢,肯定是藏著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不想讓人知道唄。這些人抓耳撓腮的,卻又無計可施,就像是後背癢癢卻怎麼也撓不著一樣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