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年 作品

第33章 相見










看他沉靜又自信的模樣,陳陽心中的焦急減輕了許多,莫名相信這人一定會把顏如許給找回來,同時又隱隱覺得康從新的聲音很熟悉,彷彿在哪兒聽過。









“他問得這麼詳細,這麼專業,肯定能把她找回來吧?”江韻疲憊的聲音傳來。









陳陽轉頭看她,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他那麼厲害,肯定行的。”









江韻把頭埋進臂彎裡,“都怪我,我要是跟她一起爬上去就好了。”









陳陽搖頭:“不,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和高書記較勁,把你們扔下!”









兩人自責了一陣,江韻說道:“咱們在這裡自責自怨也沒用,高書記已經進了醫院,咱們兩個不能也進去,還得在這裡等著顏主編呢。”









康從新曾經長期在山林地區戰鬥過,也對各種山陵地貌都有所研究。他以急行軍的速度沿著主路直接往江韻休息的地方奔去。









他在詢問江韻和陳陽的時候,就已經根據他們的步速結合高度、風速、體力消耗等因素,測算出了這個地點距離山下的距離。果然,他在自己測算結果的附近找到了符合江韻描述的休息點,他以這個位置為起點沿著道路邊沿搜索。









土路上,偶爾能發現顏如許的腳印。









她腳上的運動鞋是他在外匯商店買的,日本品牌,腳底是清晰的品牌圖標,隱藏在其他雜亂的腳印之間,偶爾能發現一枚。從腳印來看,她是沿著土路左側上山的,但不管是左側還是右側,始終都沒有發現下山的腳印,說明顏如許在上山的時候就失蹤了,也就說明,顏如許失蹤時間已經有三四個小時了,康從新不由得心下一沉,他得再快點才行!









他目光伶銳地沿著土路左側查看,看有沒有新鮮的摺痕或者擦拖痕跡以及其他可疑痕跡。秋日烈陽炙烤著大地,把綠葉烤出騰騰的熱氣,薰染著整個山林。置於山間就如同置於蒸籠中一般,汗水從康從新堅毅的面龐上流淌下來,他卻似感受不到,隨手將擋住視線的汗珠擦去。









他看得仔細,卻也很快,沿著山路往上走了一會兒,他看了下表,從江韻休息的地點到這裡,他行進了三十分鐘,速度大概是正常體力人士登山速度的2倍,如果是體力稍好的女性,現在已經到了疲累的節點上,有可能會選擇停下來休息。









康從新在左側路邊上,一個安全位置上,發現了一塊平整的石板,康從新抬頭看,更高處有一顆枝幹繁茂的大樹,日頭偏東時,正好能在這裡遮蔽出一片陰涼。這裡是個絕佳的休息地。康從新走進了查看,果然在石板附近發現了顏如許的腳印。他走過去,站到石板面前,忽地就看到下面的灌木叢中,出現了一些缺口,再仔細看,發現下面的樹枝上有被壓倒、折斷的痕跡。









康從新拿出水壺,喝了一口水,潤溼了下發乾的口唇,緩和著不由自主狂跳起來的心,然後輕巧躍下,蹲身查看樹枝摺痕。創口失了些水分,但創面還算新鮮,應該是幾個小時之內的新傷。









康從新不再猶豫,沿著痕跡追下去。









“顏顏,顏如許”。他喊著,腳步放輕,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叫了幾聲,沒有回應,他便不再叫喊,往下看著痕跡消失的地方,迅速撲過去。









這是一片叢叢密密灌木織就成的一個小窩,撥開灌木叢,康從新就看見顏如許護住頭臉蜷縮著躺在裡面,康從新不由得心頭稍松,看這樣的狀態,至少她還活著。









他靜靜的看了幾秒,調整下激盪忐忑的心跳,才抬高長腿,像是一頭獵豹般鑽了進去。









裡面的空間很大,康從新鑽進去之後也不顯擁擠。他先是試探了下顏如許的呼吸,又試探了下她的體溫,呼吸平穩、體溫正常。









他又輕柔的抱起顏如許軟軟的身體,快速又溫柔的檢查她的頭臉。腦袋上包括頭髮裡,都沒有腫塊,額頭略有些發青,下巴上有些擦痕,但不嚴重;肢體沒有骨折,沒有嚴重的外傷,手臂、腰腹處有擦傷、劃痕,肋骨、胸口也都正常。









康從新臉部冷硬的線條變得柔和,笑容大了些,身上硬如石頭的肌肉也鬆弛成柔和的肉墊,珍寶般的將顏如許摟在懷裡,扶住她的頭,捧住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在額頭上親了一下,又揉搓著她的臉龐、耳朵,輕輕的呼喊著她的名字:“顏顏,顏顏,醒醒,該回家了,康康還在家裡等著你。”









過了不知道多久,顏如許眼皮微微動了動,緩慢的掙開雙眼,眼神迷濛、渙散,康從新忙伸出手幫她擋住光線。









卻見顏如許忽地微笑起來,抬起手摸上了康從新的臉龐著:“康搖光,你來接我了嗎?我好想你呀。”然後她的表情又有些悲傷,繼續摩挲著康從新的臉龐,說:“可是我們的康康該怎麼辦,他沒了爸爸也沒了媽媽,好可憐。”









康從新太陽穴一下子就繃起來,他使勁咬著後牙,也沒控制住彷彿將大腦都腐蝕掉的鼻酸,他的眼淚掉了下來,大顆的眼淚滴在顏如許臉上,灼熱滾燙,燙得顏如許臉龐顫抖,燙醒了顏如許的神智。









她忽地就從康從新懷抱裡坐起來,定定的望著他,目光從迷茫逐漸清明。









她抬起雙手,摸上眼前男人的頭髮、眉眼、鼻子、嘴巴,又去摸他的下巴、脖子、胸膛……是熱的,跳動的,有生命力的!









她眼睛抖動得厲害,喉頭一滾一滾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迫切的盯著他,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只能等待著康從新給她一個答案。









康從新握住顏如許放在自己臉龐上的手,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流到顏如許的手上,又從她的手腕處貼著血管留下,燙得她渾身發顫。









康從新笑著,柔聲的開口:“顏顏,我沒有死,我回來了……”他眼睛微微閉了一下,又馬上睜開,直視著顏如許:“對不起,我遲到了四年……”









眼淚就蓄滿了顏如許的眼眶,又簌簌流下,眼淚糊住了眼睛,像是貼了一層毛玻璃,她看不見康從新的臉,就覺得自己陷入到了一場虛幻之中,無數次,她和康搖光聊天說笑、擁抱接吻,美妙幸福,醒來後卻發現那是一場夢,依舊枕單被冷,只餘下空蕩又悵然失落的心酸。









顏如許心臟揪成一團,彷彿要窒息,拼命的眨眼想要甩掉眼淚,重新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實存在,可她剛甩掉眼淚,又有眼淚流出來,她無法呼吸,無數種情緒擁堵在心裡,悶得快要死掉了,“嗚”地一聲哭了出來。









康從新心疼極了,一把將顏如許摟進懷裡,“顏顏,別哭,別哭,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顏如許感受到了他,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聲音,她回抱他,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想要將自己鑲嵌進眼前男人的身體裡。









康從新溫柔撫摸著懷裡女人的後背,親吻著她的頭髮、臉頰,不停的跟她道歉。顏如許把他的心都快哭碎了,他願意簽訂任何不平等條約來換回她的眼淚。









顏如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但就是停不下來,她無力的拍打著康從新的後背,卻又像藤蔓一樣,更緊密的纏繞上了康從新的身體。









“別哭了好嗎,你剛剛受傷昏迷,這樣哭很傷身體。”









顏如許哭了一會兒,腦子發暈,但淚意漸退,她推著康從新的肩膀坐起來,抽噎著,使勁兒轉著眼珠上上下下反覆看著康從新的臉:“你真的還活著?你怎麼活下來的,為什麼過了四年才來找我?為什麼?”









康從新擦掉她腮邊的淚珠,愛憐的撫過她紅腫的眼皮、鼻頭,說:“我真的還活著。我給你帶了麵包和飲料,你先吃點東西,喝點水,咱們下山後,我再一五一十的全都講給你聽好不好。”









顏如許乖乖的:“好。”









“乖”,康從新笑著,輕捏了下顏如許的臉頰,然後單手拉過揹包,從裡面拿出毯子,抻開將顏如許整個裹住,只露出一個腦袋,又掏出一盒軟飲料,咬開包裝袋,喂顏如許喝水,飲料酸酸甜甜,顏如許連喝好幾口,才搖頭示意自己不喝了。









康從新就又翻出一個麵包來,用牙咬開包裝,遞到顏如許嘴邊,像照顧沒有自理能力的孩子那樣。顏如許也如同孩子般,瞪著黝黑的大眼睛像盯著最心愛的玩具一般,片刻不離的看著康從新。









康從新忍不住親了她一下,長長的手指化成梳齒,梳理著顏如許凌亂的頭髮,心裡頭充實幸福又滿足,嘴角就一直翹著,露出潔白的牙齒。









多奇妙,之間那麼多糾結、猶豫、忐忑、不確定,只一個擁抱,就通通如煙塵一般消散。他們之間,好似並沒有4年時光的相隔,只看她的眼神,他就能確定,她一直在愛著他,哪怕生死相隔。









他也一樣,見到她就不自覺地從心底裡泛出歡喜,臉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只想微笑,對她有無限耐心,想順從她、寵著她、哄著她,想讓她高興,想時時刻刻和她膩在一起。









顏如許完成任務般的吃完最後一口麵包,康從新用手指撫掉她唇邊沾著的麵包屑,“還有呢,要再吃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