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年 作品

第74章 老大




席遠征一看見康從新, 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見到了親人似的,先是高興,然後就是訴苦, 聲音帶著些撒嬌的意味:“康三哥, 你可算來了!”









他精神萎靡、臉色蒼白, 顯然是受了大罪了。









康從新不由得把聲音變得柔和了些,說:“我們才得了消息就趕緊來看你了。”









顏如許對著站起來, 看見他們有些拘謹的梁小冰友好地笑了笑。梁小冰臉紅了, 小聲的說了:“三哥好,嫂子好。”









雖然是頭一回見康從新和顏如許, 可跟席遠征在一塊的時候,可沒少聽他念叨康三哥, 所以也不覺得陌生。









顏如許笑:“你也好, 照顧人很辛苦吧?”









梁小冰抬起手把掉下來的髮絲抿到耳朵後面去,說:“我也沒怎麼照顧他,就削削水果什麼的。”









兩個女人說話時,席遠征給康從新使眼色,意思是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你看咋樣?









康從新沒搭理他,問:“情況怎麼樣?”









席遠征:“還不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半死不活的, 且得養著呢。”









康從新:“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騎個摩托車到處嘚瑟。”









席遠征不服氣想反駁, 稍一動氣兒肋骨就發疼, 只好轉移話題說:“兄弟我如今算是虎落平陽了!真想快點好,轉去軍區醫院!”









康從新剛一進來就把這邊的環境看清楚了,這種環境對一直養尊處優的席遠征來說, 確實比較差。現如今三人只能站在床尾的過道上,身後時不時有人來往,老要給別人讓路。









病房嘛,不是病人就是病人家屬,都是為了治病,能克服就克服。再說,好多病人還都是從外地過來求醫的,誰都不容易,大家也都是能將就就將就。









康從新便說:“但凡你騎摩托車時有點安全意識也不至如此。”









席遠征張張嘴吧,心裡頭是認同康從新的話的,雖然人家自行車是冷不丁忽然闖入視野中,可如果自己車速不是那麼快,緊急剎車時也不至於翻車。









康從新又往他床頭床底掃了一眼,兩邊床的櫃子上多數擺的都是別人的東西,他的飯盒、水杯、水果等疊放著堆在一個角落,想來屬於他的櫃子裡也被塞滿了東西。康從新手裡頭提著的營養品就一直沒放下,實在是沒地方放,裡面有不少吃的,總不能就放在過道上吧。









梁小冰這時候才注意到,覺得自己是主人家,臉紅的想要把東西接過去,康從新便遞給了她,可她拿到東西之後也是現找地方,找了半天沒找到,窘得臉愈加的紅了。









席遠征無奈的拍拍自己床頭:“吃的放這兒,其他的放床底下吧。”









梁小冰這才“哦”了一聲,從鋼絲床邊上側身走到床頭,將吃的安置好,又彎身把其他的東西放下去。









她剛站起來,忽然聽到“哐當”一聲,左邊床位靠外邊坐著的那名光頭男子忽地站起來,撞得椅子猛的往後一撞,撞到了席遠征的床沿上,把整個床都震得晃悠了一下。









席遠征“哎呦”了一聲,梁小冰忙問:“沒事吧?”









席遠征搖搖頭,看向左邊,捂住肋下,吸了口氣,正想說話,便聽見康從新開口了:“這位同志,你注意點,你傍邊床位住的也是骨折病人,不能隨意碰撞。”









光頭男子聽到聲音猛然回頭,用手指指著自己,橫聲橫氣、目露兇光:“你說我呢?”









這人身材魁梧,大概有1米75左右,頭皮發青,皮膚黝黑、粗脖扎腮,一臉兇相,敞懷穿著個花襯衫,露出黑乎乎微凸的肚皮,脖子上帶了個銀黑色的,不知道什麼金屬製成的脖鏈子。









“對,在說你,還有你們。”康從新居高臨下的掃了眼光頭和他的同伴。椅子上坐的另一位,還有床上躺著的那一位衣著、氣質和光頭類似的。









為期兩年的嚴打剛結束不久,這樣的人就又冒出來了。









光頭剛看到康從新時,顯然是有些畏懼的,有骨子裡頭的“匪”對“兵”的畏懼,也有對於他身高、氣勢的畏懼,但很快的,他想到香港電影裡面的那些大哥,就又豪橫起來,笑了兩聲,抱著膀子搖搖晃晃地往康從新這邊走,“呦,小子,膽子不小啊,敢讓我們兄弟注意,不知道我們兄弟是誰嗎?”









席遠征忽地喊:“三哥,不用管他們是誰,你讓他們知道知道你是誰!他媽的,這幾個流氓我忍他們兩天了!”支著上半身喊完這幾句話席遠征就沒有力氣了,立刻躺倒在枕頭上,呼呼喘氣,又堅持說:“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幫子小雜碎也敢欺負老子!”









人家佔了他的地方,亂坐他的床,險些坐到他的傷腿上,好不容易睡著,卻忽然就被撞醒,還有,他們還揹著護士偷偷的病房裡抽菸!









席遠征何曾受過這樣的鳥氣?









他住院了,他媽為著他的事兒也著急住院了,家裡頭的人知道他沒有生命危險後,都忙著去看護他媽去了,只給他僱了個男護工,幫著他打飯打水、擦身子上廁所,家人們每天輪班來眸一眼,跟醫生打聽下他的恢復情況,再給交個費就算完成任務了。他識時務,在這裡孤立無援的,受了氣也只能是忍著。









今天大靠山康三哥終於來了,他可算是逮到機會了,唯恐他們鬧不起來,趕緊挑撥著想讓康三哥收拾他們一頓,出出氣。









這不,那幾個男人就跟炮仗似的,一點就著起來了。









椅子上的另外一個男人也站起來,隨手抄起來地上的一隻空酒瓶子,撇著嘴巴,搖搖晃晃地往過走,跟那個光頭男相視之後用酒瓶子砸著手掌心,歪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看向康從新。









康從新看了席遠征一眼,席遠征連忙縮了下頭,把想要繼續起鬨架秧子的心暫時熄滅了下去。康從新看向一前一後站到他面前的兩個男人,問:“你們想打架?”









光頭嘿嘿笑了兩聲:“不是打架,你們不是不服氣嘛,不服氣咱們就練練,切磋切磋。”









康從新:“如果不切磋,你們就不肯禮貌待人?”









光頭:“嘿,瞧你說的,我們不跟你們似的有權有勢,可不就得瞧著誰拳頭硬聽說的!”









“好”,康從新忽然笑了,說:“病房裡不合適,咱們出去找個寬敞的地方。”









光頭看著康從新的樣子,忽地就有些膽怯,但是想著自己這邊畢竟是兩個人,也算是身經百戰的,總不能兩個打一個也打不過,便下意識地挺挺胸膛,提高聲音說:“咱先說好了,我們可不是欺負人,這是切磋。要是等會兒兄弟你斷胳膊斷腿的也得自認倒黴,可不能去派出所告我們!大家夥兒也都給做個見證。”









康從新:“那是自然。”









他揉按著手指頭,轉頭小聲跟顏如許解釋:“忽然手癢癢了,去過過癮。”









顏如許笑:“去吧,不許受傷!”









康從新拍了下她的手:“放心,還不至於!”









康從新和那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分成兩波出去了,席遠征抻著脖子往出瞅,恨不能也跟著一起去。他見顏如許和梁小冰還站在原地,連忙催促著:“你們快去跟著看熱鬧啊,完了好好跟我講講!好多年沒見過康三哥打架了!”









梁小冰看他一眼,很是忐忑地小聲對顏如許說:“嫂子,三哥沒事吧?那兩個人不是好人,昨天一個病人家屬就說了句‘怎麼病房裡還有人喝酒呢’就被他們打了一拳,最後賠給他們兩盒煙才算沒事了。”說著又嘟囔道:“都怪他,就會起鬨看熱鬧。”









顏如許笑說:“沒事,他不會吃虧的。”沒看他剛剛眼睛都放光了?平時回到軍區大院,康從新總要去校場上跟戰士們比劃比劃,好好打一架,用康從新的話說就是疏散筋骨,要是時間長了不打架,他渾身都不自在。









“你就別瞎操心了,別說是兩個人了,就他們那樣的四五個一塊上康三哥也能都給收拾嘍!”席遠征蒼白的臉上泛著光,露出與榮有焉的微笑,非常自信地說。









左邊病床傳來“哼”的一聲,病床上雙腿都打了石膏的男人輕蔑地朝他們看過來,他側臉上有一處刀疤,逆光看過去更顯猙獰。









這會兒的席遠征可不怕他,也捂著肋骨朝著他“哼”了一聲,說:“你就橫吧,等會你就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了!”說著還美滋滋的哼起了歌,瞧他現在這樣子,大概用不了三五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等了大概十多分鐘,康從新便回來了。臉上雖然看上去還是很嚴肅,但熟悉他的人卻能看得出來,他的眼睛是在笑著的。顏如許迅速打量他,見他衣衫整齊,身上連點塵土都沒有,便知道這是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床上男人盯著他看了會兒,卻遲遲不見自己的兩個夥伴兒,便知道事情有點不對,問康從新:“他倆呢?”









席遠征探起頭:“這還用問,打輸了不敢回來了唄!”









康從新說:“他們等會就回來。”當然得回來,他們還得回來收拾搶佔了的位置呢。









不多時,剛才的光頭男人和另外一個男人互相攙扶著進來了,緊垂著頭,喪眉耷眼的,像是鬥敗了的公雞,完全沒了往日在病房裡的耀武揚威。









一屋子的病人和病人家屬都將目光投向他們,他們難得地感覺到了羞恥,如果可以,他們真的想就此跑掉,可是想想他們老大還在病床上就只能硬著頭皮回來了。









他們身上疼得很,走路一瘸一拐的,但臉上除了有點發青之外,卻也沒有明顯的傷口。眾目睽睽之下,他們走向左邊病床的男人,那男人趕緊將臉埋進了枕頭裡,打起了呼嚕。









兩個男人就默默地將椅子挪開,放到他們的床位邊上,然後將櫥櫃上面、裡面的東西都收拾了,最後又把亂堆在地上的被褥、酒瓶子、鞋子清理了,這才看向康從新。









康從新點了下頭,說:“以後我兄弟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那兩個男人連連點頭,“好,好的,一定一定,我們肯定能照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