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年 作品

第86章 改革

 康康渾然未覺, 躺在爸爸腿上,四仰八叉,肚子一鼓一鼓, 長長的睫毛翹著, 紅紅的小嘴巴微嘟,睡得“呼哧呼哧”的,像個小天使一般。

 “他可真好看!”康晨曦胳膊肘支在小桌子上, 不錯眼珠的瞧著康康。

 康旭陽兩隻手按著小桌子,惦著腳尖往過看, 說:“就是太能睡了, 跟小豬似的。”

 火車速度越來越慢, 眼看著就要停了, 顏如許連忙讓兩個孩子坐好。火車剎車時會慣性的再往前衝一下,他們這樣站著很容易被衝撞到。

 車停穩後,顏如許下了車。被戶外的風一吹, 又呼吸到新鮮空氣, 大腦確實舒服了許多, 她也沒往遠走, 就沿著附近幾個車廂的範圍轉了轉。站臺上有賣冰棍的, 顏如許買了三根冰棍, 又買了一袋爆米花。往回走時, 就見隔著窗戶,一大兩小三張面孔都在眼巴巴的看著她。

 一個是擔心她的安危, 兩個是惦記她手裡的冰棍。顏如許微笑著,揚起冰棍朝他們晃了晃,快步跨上車。

 把冰棍放到桌子上,讓兩個孩子自己拿, 顏如許站到康從新旁邊,看向還在熟睡的康康:“把他叫醒吧,要不晚上該不睡了。”

 康從新看了下表,點了下頭,“睡了兩個多小時了。”

 顏如許:“我剛問了下列車員,說是得避讓南方過來的貨列,得多停十幾分鍾,你也下車去放放風,我來叫醒孩子。”

 康從新從善如流的抱著孩子站起,等顏如許坐下才把康康放到她懷裡,又面目嚴肅的叮囑雙胞胎老實在座位上吃雪糕。

 顏如許撕開雪糕紙,放到康康鼻子底下誘惑著它,很快就把康康給叫醒,睜開眼睛看見近在咫尺的雪糕,伸出小舌頭就開始舔,把顏如許給笑得不行。逗著跟他說了幾句話,見他徹底清醒了,顏如許讓他自己坐到位置上,跟哥哥姐姐一起玩。

 她則透過不甚明亮的窗戶習慣性去尋找康從新的身影。

 康從新的身影太過醒目,顏如許一眼就看到了他,卻見他正和一個穿了鐵路制服的高大男子面對面的說話,那男子手舞足蹈,像是久別重逢後的激動。顏如許不禁湊近了看,康從新和那人側對著她,距離又比較遠,她看不見二人的表情,可從康從新不設防的站姿來看,這人定然是他的熟人,且關係親近。

 兩人一直聊了十多分鐘,直到有人過來將那高大男人請走,兩人才分開。康從新又在原地略站了一會兒,才上了車。

 孩子們早就吃完了冰棍,大概是解饞又提神,三個孩子都精神奕奕的,康晨曦帶了最新一期《童話故事》,在繪聲繪色的兩個弟弟講故事。康康聽得入迷,康旭陽卻時不時的就要打斷一下,給挑些毛病出來,康晨曦不服氣,就要和他爭辯,康康為了不耽誤聽故事,少不得就要兩頭勸架,竟讓他小小年紀就自學出了兩頭活稀泥的本領。

 康從新一進來,就看到了顏如許期望解答的目光,滿眼都寫著:快告訴我那人是誰!

 康從新臉上也帶上了些喜悅,他也沒賣關子,直截了當的說:“是陳良。還記得他嗎,曾與我一起攻打過老南山,投彈極準,外號叫“陳大眼”。你們來西南的那天,他也是去迎接你們的代表之一。”

 顏如許凝神想了下,恍然:“是他呀?我記得他!他那個外號,想讓人忘記都難。第一回聽到他外號時我差點笑出來,那麼小的眼睛外號居然叫“大眼”,我還以為是反諷,後來才知道是因他眼神好,投彈投得準。他竟然轉業到鐵路,還真是巧,竟然在這裡碰上。”

 康從新:“他年紀到了,從老南山返回原部隊後不久就轉業到鐵路,現在是這輛列車的列車長。”

 “列車長?”顏如許很驚訝,這是相當厲害了。

 驚訝了一陣兒,顏如許又笑著問了兩個相見的情景。

 當初在西南時,陳良很喜歡康從新,他們年齡差了一大截,又分屬於不同的軍區,但陳良總愛找康從新聊天,研究沙盤。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結下的感情卻很深厚。陳良對康從新很是敬佩,跟康從新在一塊時,很有些小迷弟的感覺,所以顏如許猜測,陳良見到活生生的康從新時,一定很驚訝。

 和康從新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也經歷了很多事兒,漸漸,那些過往的傷痛也漸漸消散,甚至可以拿出來開玩笑了。

 康從新笑著跟她說:“他見到我大吃一驚,趕過來問我是不是姓康,是不是有兄弟叫康搖光。”康從新想起剛剛陳良眼神急切、眼泛淚光,心頭便是一陣暖意,又接著說:“我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們只簡單說了兩句彼此的近況,他便被叫走了。”

 一場老友相見歡,犧牲的人忽然出現,卻被康從新幹巴巴的幾句話就說盡了。但,言有盡而意無窮,顏如許從他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康從新很高興。

 康從新和顏如許在一起的時候,很少提前以前的事情,那些過往的好的壞的,高興的或者不高興的他都不想再提,而今見到陳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深藏在記憶中黑白的過往忽然間有了顏色,有了與人一起暢談、追憶的**。

 “真好。”顏如許說,她隱隱感覺到了康從新的某些改變,這些改變讓她很欣慰。

 康康小腦袋湊過來,“爸爸媽媽,你們在說什麼?”

 顏如許摟過他,說:“爸爸剛才見到了一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我們正在說以前的事呢。”

 “哦”,康康小腦袋點了點,不感興趣地轉去哥哥姐姐那邊。

 “陳良他一會兒大概會過來找我們,他知道我有了妻兒,但不知道是你,他等會見了你,恐怕又得驚訝一番。”康從新忍不住笑了下,臉上難得顯現出些促狹之意。

 “那我一會兒可要好好逗逗他。”顏如許笑著說,心裡頭覺得很是欣慰,自從康從新迴歸正常生活,他身邊只有席遠征這一個不甚靠譜的發小,那些曾經的好戰友四散各地,康從新改了名字,也沒想著再和那些朋友再聯繫。因著他的經歷,無法再和別人敞開心扉,如果能和以前的戰友聯繫上,對他來說是個好事。

 康從新和自己不一樣,自己性格孤僻,不愛與人相處,康從新卻是從小過集體生活,身邊有戰友相伴的。雖然現在康從新整天圍著她和康康轉,但顏如許還是希望康從新過得能更好些,有些不方便和妻子說的話也可以和朋友說說。

 “他馬上年近不惑,又是一列之長,還是要給他留些面子。”康從新笑說。

 “那是自然,你還怕我傷了你好戰友的面子啊?我如今可是賢妻良母。”

 康從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說:“當初他們都叫冷冰美人。”卻不知道冷美人面對他時卻是熱情似火,康從新心裡頭便有了不足為外人道的歡喜。

 顏如許明白他的未盡之意,便是說,當初的冰美人現在為人妻為人母母,與往日大相徑庭,便已足夠令故人驚訝。

 火車重新啟動後沒多時,陳良便過來了,身前跟著負責本節車廂的列車員,殷勤地幫他指著座位。陳良有些不耐:“你忙你的去,我又不是找不著。”

 向康從新告之他的座位號看去時正看見笑吟吟望著他的顏如許,立時便真的瞪成了“大眼”,伸出手指指著她:“你是,你是……”,又想到什麼,連忙又確認了一遍座位號,確定沒錯,趕緊快走兩步,問道:“你是冷美人,顏記者是不是?”

 顏如許站起來,微笑著伸出手:“陳良同志,好久不見。”

 陳良臉上的驚訝轉化成驚喜,他連忙伸出手,在身背後蹭了蹭,才小心的握住了顏如許的指尖:“顏記者,好久不見,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遇見顏如許的時候,他早已經結婚生子,對顏如許沒有綺思,只是面對著美好的人或事,下意識的便小心以待。又加上軍中全是男人,忽然來了個貌美的記者,想不讓人印象深刻都難。

 旁邊一個陰影站起,擋住顏如許身上的光影,陳良下意識的往過看去,正看到康從新的臉,唇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

 “你們不會真是一家人吧?”陳良看看康從新又看看顏如許,還是有些不能夠相信。但是他不會這麼巧的同時在一列車廂上遇見兩個不相干的故人。

 康從新當著他的面,將手臂搭在了顏如許的肩膀上,說:“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媳婦顏如許。”

 “你們,你們什麼時候聯繫上的?你們兩個竟然結婚了……真是,真是……”陳良一時間竟想不出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在他的記憶中,兩個都是冰冰涼的一張臉,好似不會笑似的,他們兩個成了兩口子,不怕被凍死嗎?

 可是眼前這兩個人,雖然容貌和記憶中的類似,但氣質已大不相同,冰化成了溫水,站在一起任是再挑剔的人也得說聲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