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隱山 作品

第 259 章 失態

黑髮青年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大約笑得有點太猖狂了,於是臉頰被男人一把捏住。

看來琴酒縱使不理解影山步在想什麼,卻也十分敏感地察覺到了人的情緒。

“好好好我錯了。”青年嘟囔一句,揉了揉自己的臉。

一牆之隔,溫差便大得令人臉皮一緊。

在這廢棄的基地,儘管白天的陽光試圖穿透陰暗的走廊,但似乎無法驅散那瀰漫的寒冷和陰鬱。走廊深邃而曲折,曾經繁忙的場景如今已然沉寂。

偶有廊邊窗戶破碎,外面是荒蕪的白色世界,冰冷的風竄入室內,傳來幽咽的風聲。極簡的設施和歲月痕跡深深的牆壁都似乎想要述說些什麼,卻被凜冽的冰冷氣息所淹沒。

腳步聲在寂靜中迴盪,好像在喚醒這沉睡已久的過去。

琴酒緊跟在影山步後,他的目光如冰,靜默而深邃,彷彿正在仔細揣摩著這走廊中的一切。

他們先前已經囫圇搜查過幾個實驗室,卻沒有正經翻找。

這些實驗室已經被那隻小隊清理過,有價值的東西已經收刮乾淨,因此只需要直奔大實驗室即可。

上回從那些人手裡收繳回來的記錄已經被瀏覽了一遍,但影山步因對相關領域知識的匱乏,看這些記錄如同看天書,晦澀難懂。

這不是什麼解密遊戲實況,隨便在書架床底抽屜裡翻翻就能找到關鍵角色留下來的日記。

他面對的是厚重且有破損的,以俄語書寫的正兒八經的晦澀實驗記錄。

也不怪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實在是太過催眠,看到後來,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想從這些記錄中找到什麼。

檔案室裡密密麻麻地擺放著許多文件,從空置的書架可以看出來被取走了不少。

影山步在檔案室內走了兩圈,仰頭看著頂層的那些大文件盒,琢磨著這些東西倒是保存良好,大約多虧了自然條件,忽然在最裡側的書架頂上發現了一隻灰撲撲的金屬盒子。

說是盒子,倒像是個微型箱子,以搭扣封口。箱子表面沒有什麼灰塵,必然是後來者帶來的東西。

他好奇地取下來,單手端著打開這未曾上鎖的搭扣。

然而,待他看到箱內物品時,卻面色劇變——

層層保護之中,嵌著的玻璃安瓿瓶上,印刷著極為熟悉的醒目編碼。

RBN-357。

他腦子空白了一瞬間,然後高速運轉起來。

這說明了什麼?他的藥也是從這裡產出的?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些人沒有必要把藥放到箱子裡,再藏到這種地方。

那群人裡也有需要這種藥物的實驗體?但都路久司說過,自己是這個編碼的藥物的唯一倖存受體,也就是說,要麼以前的人都死了,要麼只有他接受過這種藥物的改造,要麼只有他才需要固定注射以維持健康。

他從前沒有細究這個細節,現在卻只恨自己草率放過了都路久司。

都路久司。

忽然有一簇閃電從他的脊椎貫穿到了大腦,讓他一個激靈,醍醐灌頂。

是誰知道他的注射週期,是誰知道他會此時來到俄羅斯,又是誰知曉琴酒的歷史背景?

是都路久司將這藥物放在這裡的。

那個人料到了基地的異動,不,或許甚至參與其中,因此才有對方的眼線能夠把這一個箱子塞在了檔案室裡。

他甚至料到影山步只有在被迫停留在這個基地時,才會擁有足夠的時間來挖掘歷史細節,所以把物品放在書架的隱蔽處。

他們這次停留在基地,主要是因為始料不及的暴風雪,雖然天氣預報中也有預警近期天氣不佳,但總有偏差,都路久司再神通廣大,也無法比氣象局更精確預知天氣。

所以這大約只是個備用方案,又或者,那個給琴酒注射試驗藥物的研究員,都是都路久司授意。

或者催眠?

如果琴酒對都路久司的背景都不完全瞭解的話,那麼那個人這麼多年來一定在隱瞞著什麼,至少不會莽撞地把自己伸手的證據攤開到琴酒眼皮底下,一旦琴酒知曉,必定震怒。

所以都路久司有把握琴酒發現不了,並且影山步會替他打掩護。

都路久司做這件事到底是為了什麼……

如果說只是擔心影山步受苦,影山步是一點都不信的。

他表情冷下來,把箱子蓋上。恰好琴酒不在身邊,他不欲讓對方看到,便隨手收入倉庫。

待他從書架後轉出來,懷裡抱著一摞他挑選過的資料,跟正站在門口書架旁低頭看書的男人說道:“走吧。你在看什麼?”

琴酒抬起頭,什麼也沒說,把手裡的書合上塞回書架。

“你看得懂文字了?”

依然沒有回答。

影山步倒也不急。他只是想到,如果都路久司敢讓琴酒接注這種強化劑,說明有把握琴酒沒事,而且大概率記憶不會保留下來,否則都路久司留下的蛛絲馬跡會被發現,並且事後清算。

這樣倒是讓影山步心裡鬆了口氣。看來他至少不會因為這期間給琴酒編麻花辮而被記恨發配西伯利亞。

兩人抱了些東西回去。

用罐頭和爐子簡單做了些吃的,琴酒吃飯時依然非常平靜,看不出喜惡,就好像攝入食物只是為了補充能量。

影山步倒是看得心生憐愛,在他眼中,這個如同白紙一樣的“人格”就沒吃過什麼好東西。

室外風雪大作。

影山步坐在爐邊翻看紙張,各種資料在腳下堆成小山,而琴酒則閤眼休息,枕在他腿上。鬆開的長髮如波浪般披散開來,自腿上滑落,如同水銀翻湧的浪花。

這個狀態下相處日久,有時候影山步會忘記這位沉默又寸步不離的存在昔日是多麼殺伐果斷,冷酷無情,陰狠狡詐。

想著,他隨手戳了戳琴酒的腦門,然後那雙銀灰色眼睛突然睜開,冷冷地盯著他。

影山步立刻哄道:“抱歉,打擾你休息了。”

然後用手裡的資料隔空擋住琴酒的目光。

他算是發現了,只要不忤逆對方的意見,絕大多數情況下琴酒都罕見地好說話。

但也不是沒有玩脫的情況。

比如說影山步有意無意地把對方吵醒——琴酒似乎總是需要休息,大約是一種特有的待機模式——然後琴酒就火了。

彼時影山步還漫不經心地手欠,忽然就被人掀翻,手上的本子也隨之飛起,落到床邊地面,發出一聲悶響。

“我錯了——”

話音剛落,嘴就被人一把捂住。

男人的動作顯得無比果斷且強硬,俯下身,冷冷地對他說道:“Тихо!”

影山步愣住了。這是讓他閉嘴。

半晌,他才點了點頭。但是等琴酒鬆開手之後,連忙立刻追問道:“你能說話了?那能聽懂日語嗎?為什麼只說俄語——”

又被忍無可忍地捂住了嘴。

寬大手掌下黑髮青年無辜地眨了眨眼,舉起雙手錶示自己會聽話。

而男人盯了他好一會,才鬆開鉗制。但也只是不再捂住他的嘴而已,這份禁錮瞬間轉移到了四肢。

琴酒再度閤眼休息,陷入安靜之中,不知究竟是一直在假寐,還是擁有瞬間入眠的能力。與方才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回他把作亂的罪魁禍首一同攬在懷裡,壓得無法翻身。

而做了別人的毛絨玩具熊的影山步無語凝噎,覺得自己大約是咎由自取。

但這就像對嬰兒的安撫手法似的,適當的壓力反倒有助於睡眠。影山步雖然不想承認,不過的確這段時間下來,他倒也適應了這樣的催眠模式。

時間在昏亂中逐漸流逝,暴雪漸止,雖然仍有飄雪,但已然不足為災。只是先前積累的雪層對通行產生了不可小覷的影響,所以仍然不能算脫險。

最主要的原因是琴酒還未恢復。

影山步雖然推測琴酒大約不會擁有這段時間的清晰記憶,但他不敢賭。

所以最終,他還是坐在被褥之間,給自己靜脈消毒。

倘若事後問起,他會說這是他自己貼身攜帶的藥物,以防萬一。

但唯一需要擔心的,竟然是這個狀態的琴酒,是第一次見到失去意識的他……影山步真怕琴酒覺得他死了然後把他也打開窗戶扔出去。

於是注射之前,他認認真真地拉著琴酒的手來回來去地囑咐了好幾遍自己只是需要休息幾個小時,直到在那張冷漠的面孔上讀出不耐煩為止。

透明液體推入肌膚,青年手臂無力垂落,握著針管的手鬆開。

另一隻手把擁有尖銳金屬的東西撿起來,扔得遠遠的。

銀色長髮的高大身影坐在一邊,靜靜凝視著半睜雙眼的青年,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很久,他方才俯下身,在青年的臉上聞了聞,又貼近用臉頰靠近鼻息。

然後一把掐住了青年的臉頰。

失去意識的青年卻吃痛地側過臉,試圖掙脫魔爪,然而他的動作在琴酒看來慢得出奇,因此反倒更加用力。

青年的身軀顫抖著,伸手抓住了琴酒的手腕,眼角淌下吃痛的眼淚。

指腹接住了一滴透明的液體,被拇指一搓,化作薄薄的溫熱水漬。

男人垂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青年因為蜷縮而半側過身,淚水便盈在深邃眼眶與高挺鼻樑凹出的水窪,彷彿一池透亮的泉。

手指小心地順著眉心滑入池中,捧了一滴鹹味的露珠,舌尖忽然嚐到了莫名的滋味。

他頓了兩秒,於是俯下身,將泉仔細品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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