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最後一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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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盞永夜燈相送, 卻照見她眼中閃爍的淚光。
她一邊走,一邊眼淚往下掉。
她想:燕雪衣,是個大騙子。
她走過了那長長的山路, 身上火紅的嫁衣彷彿黑暗當中燃燒的火焰, 她臉上的表情漸漸地消失了,她提著崑崙劍, 再也沒有半分遲疑, 朝著萬魔窟飛去。
她一打開《崑崙劍訣》, 裡面的祖師爺就出來了:“如今萬魔窟,比之人魔大戰時都不差分毫,你當真要進去?”
她提著劍,看向了裡面的洶湧著爬出來的魔,彷彿一群厲鬼爬向人間。
自從萬魔窟開裂,這裡的魔氣就比從前濃郁了十倍不止,裡面誕生的魔族數量成幾何倍增長,高階魔族的數量都開始猛漲,誰也不知道這種養蠱的模式能夠誕生多麼強大的魔族, 恐怕有些已經和人族的元嬰修士都差不多了。
朝今歲現在已經是半步化神,但是她的對手太少了,去哪裡找那麼多的元嬰修士練手呢?
——只有萬魔窟的深處!
然而, 祖師爺說的也對, 萬魔窟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恐怖、兇險。
就像是一個黑暗的深淵,隨時要將人吞噬。
她伸手直接扯開了身上的嫁衣,繁瑣的裙襬就被她綁在了小腿上;
她解開了一條紅綢,把垂落的長髮紮了一個高馬尾, 一言不發, 提著崑崙劍, 就直接衝進了萬魔窟。
手中的崑崙劍爆發出刺眼的金芒,就像是投身於黑暗當中的螢火,很快就引來了無數的魔氣,朝著她洶湧而來!
終於,她殺進了萬魔窟的深處。
她的腳步一頓,周圍一片黑暗,她對上了許多雙目赤紅的高階魔族。他們誕生於混沌的魔氣,不停地互相吞噬而變得強大,在萬魔窟濃郁的魔氣之下,他們都處於暴走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有神志。
她捏緊了崑崙劍,一躍而上了半空中,緊接著,他們動了!
……
萬魔窟最近出現的高階魔族數量猛增,她還曾經遇見過修為接近元嬰大圓滿的魔族,不是每一次都那麼順利,因為魔是不會講什麼武德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一擁而上,好幾次她都擦著死亡的邊緣。
祖師爺也不阻止她,她遇見了危險,祖師爺也揣著手坐在一邊看熱鬧。
他的訓練嚴苛至極,除了崑崙劍訣之外,他幾乎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她學得無比認真,但是祖師爺很快就發現了,她在改良他的劍訣。
就像是寒霜境,其實萬劍齊發就不是《崑崙劍決》上的,她是從禁地自己悟出來的;
寒冰刃她也進行了改良,那是她在菩提神樹的小世界裡,改良出來的寒冰斬;
……
她說:“祖師爺,你說他是你的心魔,他對《崑崙劍訣》的瞭解不亞於你,如果我不改良,怎麼打敗他?”
祖師爺默許了。
而且其實他看出來了:這小兔崽子,其實不僅僅是想改良,還想超越他。
拿他自創的劍法想要去打敗“ 他”,他哼哼著想:這小兔崽子,真敢想啊。
萬魔窟,只有恐怖的咆哮和陰鬱的黑氣,沒有光,自然也沒有時間的概念。
她不記得自己在裡面廝殺了多久,也許是半年,也許是更長的時間。她身上有菩提之氣,可以不停地給她療傷;她累了就開啟金鐘境,坐在角落裡打坐休息;睜開眼睛,就重新投入那混沌的魔氣當中,瘋狂地廝殺。
她好像回到了前世朝照月死後的那幾十年裡,她沒日沒夜地在明月山上修煉,幾乎不吃不喝,瘋狂地尋找對手,彷彿只有廝殺和修煉,才能夠讓她的心平靜下來。
直到了某一次,她恍惚間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傷,菩提之氣都沒有辦法修復了,她才走出了萬魔窟。魔界微弱的光,都叫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等到發現地面下雪了,她才恍惚間想起來:
原來已經是一年過去了。
她不想這樣回飛霜谷,站在萬魔窟的外面卻突然間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哪裡。
最後,她決定去魔都。
魔都裡面空蕩蕩,只有肆虐的魔氣,還有無數在半空中漂浮的低階小魔,他們讓這座城看起來鬼影重重,但是在這座空城裡,還有一個地方掛著不滅的永夜燈。
魔宮被結界覆蓋,和外面塵土漫天,破敗的景象完全不同,宮牆上還開著燦爛的魔藤花。
她回到了他們從前住在一起的宮殿裡,書還攤開了一半,甚至還有業火在噼啪地燃燒著,一切彷彿昨日還在,卻只覺得恍若隔世。
她在萬魔窟裡不覺得困、也不覺得累,她心裡只有修煉,彷彿就像是日夜不休的齒輪。等到回到了這裡,她才終於意識到自己這一年裡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一種濃重的疲倦浮上了心頭,於是她抱著劍躺在了榻上,就陷入了沉沉的夢鄉里。
然而她的身後,卻突然間出現了一團的黑色的魔氣。
那團魔氣慢慢地聚集成了個人的模樣,殘缺的魔角,陰鷙的丹鳳眼,卻是那隻大魔頭。
燕雪衣曾經在她的身上埋下了個心魔,在離開渡劫之前,魔神將自己一部分的修為和神識,留在了心魔當中。
這是他最後的一步棋。
魔神行事並不魯莽,這樣,就算他回不來了,心魔作為他的碎片,可以取代他的存在,這樣,她也不會覺得痛苦;心魔當中還藏有他部分修為,關鍵時刻可以保她一命。前有小眼睛,後有心魔,魔神做了兩手準備。
魔神渡劫後的一年,作為心魔的燕雪衣終於甦醒了。
他本來不應該這個時候就出來的,他知道自己的安排——最好在自己回不來的時候再出現,這樣就可以天衣無縫地隱瞞下渡劫之事。
大魔頭以為自己可以穩得住、沉得住氣。
但是顯然,他高估自己了。
他低頭盯著她:她乾涸的唇微微開裂,面色因為失血而蒼白。她從前纖塵不染的白衣,如今染著血,被撕裂了也只是草草地綁在了身上,別提多狼狽了,就連手指上都是傷口。
大魔頭抿緊了唇,死死盯著她看了半天。他以為他走後,她會好好照顧自己,可是並沒有。她瘋狂地練劍,連吃飯喝水都忘記了,哪裡還記得去照顧自己呢?
他面色陰沉,又是氣她,卻又是責怪自己。
最後,這面色陰沉的一團魔氣,還是飄出了寢殿,找來了帕子和水,還有靈藥,坐在了她的身邊,把她的手抓過來,動作笨拙地幫她擦乾淨了手,他笨手笨腳的,本來害怕她醒過來,但是她睡得很沉,根本就沒有半點醒過來的樣子。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低下頭,吻了吻她乾涸的唇。
他忍不住想,這才多久,她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個鬼樣子?
他想要去找朝照月,但是又頓住了。
——算了,還是他自己來吧。
他又想,她是不是這一年都沒有吃什麼東西?
在她醒過來之前,心魔消失了。
她這一覺睡了三天,她沒有做夢,只覺得這一覺睡得格外沉,醒過來的時候她看見了永夜燈的亮光,還有點不習慣這光的存在,眯著眼睛去熄滅了永夜燈,她才突然間意識到,這個習慣,實在是像極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