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疏 作品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謝鏡清提前了兩天過來,原定的計劃也往前推了一天,到週日這天,他有些疲憊,推了不必要的應酬,準備去拜訪以前在蓉城的老友。




他剛從樓上下來,到酒店大堂,忽聽一個女同志喊了一聲“嚴城同志”,轉身回望,一眼就看到站在休息區域的愛立,正朝著他揮手。




謝鏡清想不到,會在這裡看見她,心裡微微一動,喊了一聲:“愛立同志!”




一時不知道,她是特地找到這裡來?還是說只是偶然遇見?如果是前者,她定然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




心裡正猜度著,就見愛立朝他走過來,笑意吟吟地和他道:“嚴同志,真巧,竟然在這裡遇見你,我以為你們一行人已經回京市了。”




事實上,她在這邊等了一個多小時,為了顯得這次是偶然遇見,她並沒有特地去前臺詢問,而是決定守株待兔。




謝鏡清溫聲回道:“沒有,還要耽擱幾天。愛立同志今個來這邊是有什麼事嗎?”他猜不到她的來意,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再次見到女兒的喜悅。




沈愛立點點頭,有些苦惱地道:“對,我小姨說今天到這邊來出差,我來接她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火車晚點了,說是九點到,這個點了,也沒見她到酒店來。”




聽她這樣說,謝鏡清心裡就信了幾分,畢竟如果愛立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怕是不會這樣和顏悅色地和他交談,心裡立時放鬆了幾分。




雖然他決定和她見面,但五月份的那封信,讓他很清楚愛立對自己的敵意。他還沒有做好,和她坦誠相見的準備。




或許說,他無顏以真實身份出現在他的長女面前。




她的小姨,在謝鏡清的印象裡還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只記得她比玉蘭小十來歲,以前也只是看過一兩張黑白照片,並沒有見過。倒是聽謝微蘭說,和玉蘭年輕時候長得很像。沈青黛這次也到這邊來嗎?還住在這個酒店?




他想,幸虧從愛立這裡知道這件事,不然他若是在這邊忽然遇見,還以為是玉蘭來了。貿然見到,或許會失態。




謝鏡清正垂眸想著,就聽愛立又道:“我這一直等不到人,剛和前臺打聲招呼,準備走了,沒想到碰到您了,您這是準備去哪?”




“我?”話頭忽然扯到他身上,謝鏡清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正準備說自己要去拜訪老友。




對上愛立探詢的眼睛,忽然改了主意道:“我只是出來散散步,想看看青市的風景,既然在這裡遇到沈同志,相請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吃個飯?不知道愛立同志有沒有時間?”說完,不由攥了攥手,有些緊張地等著她的回應,怕她不同意。




這是他的長女,可是二十五年來,卻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希望這次過來能和她多處一會。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是希望她能夠改變主意去京市。




聽他說“相請不如偶遇,”沈愛立就有些想發笑,上一個和她說這句話的是張柏年,被李柏瑞趕走了,但是眼下謝鏡清的這個建議,正中她下懷,仰頭熱情地笑道:“您太客氣了,應當我請您才是。”




這就是應下來了。




謝鏡清攥緊的手微微鬆開,也沒有和她推拉,溫聲道:“讓愛立同志破費了。”他剛剛才想起來,他的糧票還放在東來那裡。但是此時卻不好說去拿,怕等他回來,愛立就不見了。




倆個人就近去了國營飯店,一路上沈愛立很客氣地和他介紹沿途的人文風景,笑道:“我雖然過來這邊也才兩三個月,但是我們小組的同事人都很好,一到週末就邀請我出來吃飯,我聽他們說得多了,也記住了一點,今天倒好在嚴同志面前班門弄斧一回。您可別見笑!”




她的態度自然、隨意,謝鏡清對自己的判斷,又確信了幾分。她定然是尚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不會和他這樣說笑。




也客氣地笑道:“怎麼會,愛立同志說得很好,我今天算是飽了耳福。”謝鏡清忽然想,如果當年他知道玉蘭懷了身孕,還會不會一去不返,是否還會聽母親的意見?




如果他堅持下來了,愛立面對他的時候,是不是就是現在這般活潑的樣子?




謝鏡清沒有答案,他知道世上沒有如果,每個人走錯的每一步路,都需要自己承擔後果。




等到了國營飯店,沈愛立點了一葷一素,加個湯。不顯得小氣,也不顯得過分的客套,這是她招待一般客人的標配。




等她付了錢票,剛回到座位上,謝鏡清就遞了二十塊錢過來,溫聲道:“讓愛立同志破費了,說是我請,可忽然想起來,出門沒有帶糧票,倒是身上還有些錢。”




從她點的菜來看,他想她的經濟可能不是很寬裕。如果是芷蘭,請客吃飯,至少會點四五個菜。




沈愛立自是不會收他的錢,一分一釐都不會要。




笑著推拒道:“您不用客氣,我偶爾週末也會來飯店裡,給自己加個餐。”將錢又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看似隨口地問他道:“嚴同志,您老家是哪裡的?先前來過青市嗎?”




到了這裡,見她願意和他一起吃飯,謝鏡清的心裡稍微放鬆了一點,笑著回道:“我老家是江省的,以前出差也來過青市,愛立同志老家是哪裡的?”




沈愛立還沒想過這個問題,笑道:“我不知道我老家算哪裡?我出生在蓉城,後來跟著乾爸去過申城,最後又跟著媽媽到了漢城。”




似乎怕他不理解,笑著和他解釋道:“我出生的時候,是1940年,我生父那時候忽然失蹤了,您知道那些年到處在打仗,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流彈砸中,反正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我是從來沒見過,我媽又要養家餬口,把我送給我乾爸家養了。”




說到這裡,問他道:“嚴同志,您說我這種情況,老家算哪呢?我在漢城住了十多年,我自己感覺我就是漢城人。”




她被送養的事,謝鏡清第一次聽說,輕聲問道:“那你幾歲回的家?”




“家?五六歲的時候吧,那時候不是抗戰勝利了嘛,他們就離開蓉城去了申城,後來我乾爸工作變動吧,我就仍跟著我媽媽了。您不知道,我乾爸對我可好了,我想我這輩子,要是喊爸爸,大概也只會喊他,在我心裡,一直把他當親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