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98章 第 98 章

 從來沒有得到過什麼的人,她如何說呢?

 她只是很開懷,只是抱緊他,越來越不想撒手,不想離開。

 這是以前沒有過的。

 她心知肚明張行簡在織網捕獲她。

 但她心甘情願。

 張行簡要什麼,她就給什麼。

 她要讓他做世上最開心的郎君。

 --

 東京風雨連日。

 在少帝用人參吊著一口氣、所有臣子心焦煩悶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張家所在的巷子,有一天晚上,遭了賊,失了火。隔壁居住的也是一大世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小賊為了逃跑,放的大火順著風,刮到了隔壁的張家。

 張家上下忙著撲火。

 長林帶著幾個人剛忙完郎君交代的事務,被二娘子招待著吃酒,品味佳餚。

 長林昏睡中被人搖醒。

 他一身酒味,腦子昏昏沉沉,看人都是重影的,半晌才認出搖醒他的人,是今夜輪崗的死士之一。

 這死士焦急萬分:“家裡失了火,快走!”

 他們從火裡鑽出,看到熊熊烈焰燒得瘋狂,都有些震撼。

 張家百年古宅,院中所植古樹都最少長了幾十年,然而火一燒,什麼都要毀了……長林本在看人撲火,突然想起一事,周身冰冷下來。

 酒意瞬間消除。

 長林厲聲:“跟我走!”

 他帶著十幾個死士,擺脫火海,向關押博容的院子趕去。

 他到的時候,那書房外看人的死士不知去向。長林將門踹開,死士安安靜靜地昏死在書房中,本應在書房中看書寫字的博容,卻不見了。

 長林咬牙切齒:“給我追!”

 --

 風聲呼嘯,縱馬長行。

 在離張家最遠的西南長巷中,飛奔的馬停了下來。

 張文璧先從馬上躍下,她回頭,看著博容下馬。

 博容披著黑色斗篷,斗篷將他大半張臉遮住,他周身通黑,只有握著馬韁的手有點顏色。他從馬上躍下,動作輕緩沉著,下盤極穩。

 這個站在巷中一身黑的青年,和張文璧記憶中的張容,差距太遠,宛如完全不同的兩人。

 張文璧靜靜看著。

 博容丟下馬韁,回頭看張文璧。

 他頷首:“至此一別,小妹不必送了。”

 他叫一聲“小妹”,張文璧的眼淚便潸然落下。

 要知道,她親手養大的那個弟弟,張行簡,如今有多難對付。

 為了救出博容,她花了一年時間來放鬆他們的警惕。她想見兄長,想救兄長……直到張行簡離開東京,她又觀察了兩個月,才終於敢出手。

 她姓張。

 可是如今的張家,早不聽她的了。

 張文璧甚至不知,自己配合博容,放他出來,算不算錯。

 可這是她的兄長。

 是她從小到大仰望的存在,是她漫長的將近三十年的動力。

 她怎可能看著兄長被關押在那個小黑屋中,永生見不到日光呢?

 此時此地,張文璧發現自己即使和博容面對面,他的斗篷那麼長,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臉。

 張文璧說:“大哥,你走吧,走得遠遠的。你不要和三弟為敵了……我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

 博容笑了笑,他沒有應她的話。

 博容說:“忘了我。”

 博容說:“我交給你的信,你記得到時候拿給那人看。”

 張文璧孤零零地站著。

 張文璧道:“你為什麼不肯和三弟和解?我按照你的樣子去教他,培養他,他很優秀,他對得起我們家……大哥,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博容回答:“何必多問。你們已經不需要我了。”

 他抬頭看天。

 明月升起之時,光華早已掩蓋日華。

 張文璧:“我至今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只是想試著挽留你——大哥,一點機會都沒有,一點可能都沒有?你真的不回頭,不看我們了嗎?”

 博容不說話。

 他身上發生的故事,將被他帶走,被他掩埋。就讓張文璧以為,父母是好人,他是惡人吧。

 博容不言不語地向前走。

 他將要走入巷子拐彎時,終究忍不住回頭,向身後的妹妹望了一眼。

 巷子這般深,只有天上的月亮能照入。但是二人站在牆角跟,那月亮也照不到二人身上。

 有光華,必有陰影。

 有人要一身明澈,有人要走入地獄。

 張文璧沉默地站在原地,落著淚,堅定長立,默然承受一切。

 一個人拼盡全力去做一件事,可能什麼都得不到。一個人拼盡全力去反抗的那所謂背叛的命運,是否本就毫無意義?

 人生的意義,對他來說,過於空茫。

 這本是博容要的。

 但是,他仍然沒有忍住——

 博容沙啞著聲音,問張文璧:“若是有上蒼,若是有一隻眼能看到一切的恩怨——在上蒼眼中,我十惡不赦嗎?”

 張文璧此時對所有事情一無所知。

 她懷中有一封信,燒得她胸膛滾燙又顫抖。她永遠是張容最乖巧最聽話的妹妹,她將按照他的意思,在合適的時候,交出那封信。

 她一無所知。

 她唯一知道的,這將是自己見到的張容的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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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博容離開一息後,長林等人才追到張文璧。

 張文璧靠著牆,安靜地落淚。她不逃不反抗不狡辯,他們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張文璧閉眼:“你們通知我三弟吧——我大哥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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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京沈家氣氛萎靡。

 沈青梧成了刺客,沈青葉和一個殺手私奔,朝廷若不是還忌憚沈家的兵權,沈家此時上下全要入獄。

 然而雖然沒有入獄,沈家上下卻都被軟禁在家。

 沈家大家長,沈青梧的父親丟了官職,日日在家和沈母吵架。雞飛狗跳,整個家戰戰兢兢,讓沈琢精疲力盡。

 這一晚,沈琢回到屋子,立即發現屋中多了一個人。

 一個黑衣斗篷人坐在窗角,讓沈琢當下去摸刀。

 那人摘下斗篷,沈琢目光一縮——“博帥!”

 博帥不是被關押在張家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越獄?

 沈琢沒來得及想這些,博容淡淡對他說:“我認識一個神醫,但需要想法子讓他進東京,給官家吊命。

 “沈家有一個飛黃騰達、讓過往罪孽既往不咎的機會。只要你接下來,聽我的。按照我的計劃執行,沈家有機會重振旗鼓。“

 沈琢:“有機會?”

 博容微笑:“輸了,便身與魂俱滅,滿門抄斬;贏了,就挾天子以令諸侯。沈家郎君,敢跟著我賭一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