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堂屋中的幾人吃吃喝喝,酒意漸漸上湧,嘴巴也開始不牢靠了起來。
虞瀅偶爾也能聽見霍衙差和小衙差提起衙門裡的事。
他們說全然得知縣信賴的,唯有幕僚錢先生。
這錢先生是周知縣從軍中帶來的,交情是旁人比擬不了的。
兩個幕僚勢同水火,能勢均力敵的原因也很簡單——錢先生受大人信賴、孫先生則是玉縣本地人,多數本地的衙差,差役都向著他,就是玉縣的百姓有事,第一時間都是尋到他。
虞瀅聽得不全,但約莫清楚因伏危的到來,會把錢孫二人的平衡給打破了。
再者就算伏危不說,虞瀅也知道他在衙門不太好過。
只是世道艱辛,每個人都自顧不暇的過著日子,這種艱辛也唯有他自己撐過去。
堂屋裡頭,伏危陪著霍衙差飲酒,卻也依舊保持著理智探話。
只是酒水入肚,脹於腹,兩個衙差都相繼去了兩輪茅房,伏危卻依舊面色不變得穩坐在輪椅上。
虞瀅從門縫往外看出去的同時,心底暗忖伏危從腿腳不便的時候就開始剋制著這種生理,顯然已剋制成了習慣,長久以往肯定是容易得病的。
外邊吃吃喝喝,從申時正左右一直喝到了酉時,天色漸暗才散去。
霍衙差喝得較多,小衙差喝得少一些,也就由他負責把霍衙差送歸家。
霍衙差被小衙差攙扶著時,酒足飯飽地伸手拍了拍伏危的肩頭,說道:“伏郎君你且放心,在衙門若是有人為難於你,我便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幫你,私下也會幫你的!”
伏危面帶笑意一拱手:“那伏某在此多謝霍衙差了。”
“好說好說。“
霍衙差已經六七分醉意,酒意上頭,什麼都好說。
男人在酒桌上最易稱兄道弟,不過是一頓酒飯過後,關係就近了。
送走了二人,伏危才從輪椅上站起去了茅房。
從茅房出來就扶著牆壁催吐出酒水,欲保持清醒做旁的事。
虞瀅見到伏危催吐催得面紅耳赤,雙眼紅潤,便是額間的青筋也因極度不適而凸顯。
心頭不忍,忙去起火溫了一下煮開過的水,待水剛剛溫熱,外邊只餘劇烈的咳嗽聲。
虞瀅急忙端著溫熱的水出來,走到他身旁時聞到了濃重的酒氣,不是很好聞,但她也顧不得好不好聞。
見他咳嗽得厲害,她僅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輕柔地拍著後背給他順氣。
片刻後,伏危氣漸順,虞瀅才把水遞給他,說:“漱漱口,我一會給你做些醒酒湯。”
伏危緩過了一口氣,道了聲“謝謝”,隨後接過了溫水。
虞瀅收了手,然後轉身疾步去找藥材給他熬醒酒湯。
虞瀅帶來的藥材不是很多,但好在有一小包拐棗。
她取出一小把拐棗洗淨後切碎放入鍋中煮了滿滿的一碗水,把餘下的一勺許糖也放進鍋中一起煮。
煮著醒酒湯,她從庖房出來瞧伏危,便見他在埋方才嘔吐出來的汙物。
他緩過了勁,與她道了聲“抱歉”,隨即走去洗淨手中的碗,但步伐搖晃不穩。
虞瀅忙上前扶住他,說道:“碗就先擱著吧,我一會收拾。”
她扶著他入了屋中,才把他放在床上,正想要離開的時候,他卻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屋中還未點油燈,只有堂屋些許光亮映入,勉強可視物。
昏暗中,虞不解地看向他。
她只看到他在盯著她瞧,卻看不見他的神色。
靜默了片刻,伏危開了口,聲音卻是低沉沙啞:“我不想再用別人的稱謂來喚你,我想知道你原本喚做什麼。”
虞灌眸色微斂,沉默了下來。
片刻之後,她緩緩開口把已有近半年沒人喚過的名字說了出來:“虞瀅,不虞的虞,清澈汀瀅的瀅。”
虞灌——
伏危在心底過了一遍這個名字,他再張口,溫柔輕喚:“虞瀅……阿瀅。”
聽到久違的名字,虞瀅眼眶一瞬溼潤,有淚花在眼中打轉。
她不是餘六娘,她是虞瀅呀。
這一點,不會隨著她跨域了時空,靈魂寄居在他人身上而改變的。
可在這裡,她只能是餘六娘,不能是虞瀅。
但還好,還是有一個人知道的。
眼眶有淚,虞瀅還是笑了:“好熟悉的名字,只怕再久一些,我都快忘了。”
伏危看不見,卻聽得出她說話的語調有一絲哽咽,更聽得出她話語之中深深的無奈。
“那往後無人的時候,我便喚你阿瀅。”
他聲音雖因劇烈咳嗽過後顯得沙啞,可卻伴隨著溫柔。
虞瀅輕輕點頭,應了聲:“嗯。”
伏危鬆開了她的手。
虞瀅暗暗呼了一口氣,收斂自己的情緒,說:“你且等一等,解酒湯很快就能煮好,我去瞧一瞧。”
她轉身出了屋子,入隔壁屋中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後才去庖房查看火候。
水已經沸騰了,她用木勺再次把拐棗戳碎,這樣方能熬出藥效。
繼續熬了小半刻,虞瀅才倒到碗中,一碗水只餘七分滿。
藥碗燙手,虞瀅用碟子墊在底下。一手端著醒酒湯,一手提著油燈走回堂屋。
入了堂屋,把解酒湯放到了桌面上放涼,順道收拾飯桌上的狼藉。
休息有半刻的伏危聽到堂屋收拾碗碟的聲音,也從屋中走出,一塊幫忙收拾。
虞瀅道:“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伏危道:“我沒醉。”
虞瀅瞧著他通紅的臉,心道這還不叫醉,那什麼才叫醉?
好在他雖收拾得慢,但也沒有出錯。
虞瀅在心底感嘆——伏危便是喝醉了酒,都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極強自控能力。
待收拾乾淨桌面,虞瀅也不用他去洗碗,態度強硬的讓他坐著把醒酒湯給喝了。
一通收拾,已是戌時,隔壁的鄰里早已經熄燈歇息了。
伏危洗漱回來後,便歇息了。
可待虞瀅沐發沐浴回來的時候,卻見原本昏暗的屋子又亮了。
她回屋把長髮擦得半乾,燒柴火暖屋的時候,從屋中出來,走到他房門前敲了敲。
屋中傳出伏危的聲音:“門沒上鎖,你直接進來吧。”
虞瀅把房門推開,就見他把竹凳搬入了屋中,坐在外頭,以床為桌,不知在寫什麼。
因床與竹凳差不多高,他只能躬腰低著頭,看著就很累。
虞瀅問:“你怎麼又起了?”
已經歇息了小半個時辰的伏危,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骨,回道:“還需寫一份對今日公堂之上審過之案的見解,寫完後我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