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138章 手軟

 梁燁在旁邊,王滇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醒來後帳篷裡一片昏暗,讓人分不清是什麼時辰。 “第二天子時。”梁燁帶著睡意的聲音在他耳朵邊上響起,揶揄道:“真能睡。” 王滇剛醒,腦子還懵著,在黑暗中摩挲了兩下,翻過身抱住了梁燁。 抱得有些緊,梁燁愣了一下,旋即眉毛都要樂得飛起來,他跟王滇鬥了這麼久,終於享受到了一個帝王該有的待遇,王滇全身心依賴著的這個動作讓他身為男人的某些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於是他使勁摸了摸王滇的背,半是嫌棄半是得意道:“真嬌氣。” 他既是王滇的夫君,又是王滇的君主,就該得此殊榮。 王滇親了親他的脖子,像在自言自語,“是夢。” “什麼夢?”不知道他親到了哪處的傷口,微微有些刺痛,梁燁舔了舔嘴唇,身心舒暢地摸了摸他的頭。 “夢見我親手將你剝皮拆骨,做了個巫蠱娃娃,燒成了灰揚了。”王滇在黑暗裡摸了摸他的眉眼。 “……”這個旖旎撒嬌的擁抱瞬間就變了味道。 “我覺得這樣不妥。”梁燁為了勸他,舉了個生動的例子,“我之前也想剝了你的臉皮掛在床頭,但那樣就太沒意思了。” 王滇抱著他笑了起來,溫柔地親了親他的額頭,“可惜了。” 梁燁沉默了片刻,起身點上了蠟燭,終於驅散了後背上的涼意。 王滇仰面躺在床上衝他笑,伸手將他的袖子纏在指間,睡眼惺忪道:“換衣服了?” “朕白天處理了一天的公務。”梁燁精力向來旺盛,將袖子從他手裡拽了出來。 王滇不悅地摩挲了一下驟然變空的手指。 掀開營帳對外面的人低聲交代了兩句,又將簾帳閉好,走到桌子邊倒水喝,“喝嗎?” 王滇搖了搖頭,直勾勾地盯著他,“子煜,過來。” 梁燁喝了水,還是體貼地給他端了一碗溫水過去,將人拽起來放到了他嘴邊,“喝點。” 王滇動了動鼻子,就著他端碗的動作喝了一口,梁燁正要哄人再多喝兩口,就被人按住了後頸,那口溫水一滴不露地全都被渡進了他的嘴裡。 王滇微涼地指腹覆在他喉間一按,梁燁就被迫全都嚥了下去。 梁燁喜怒難辨地盯著他半晌,又將碗抵在了他嘴邊,興致勃勃道:“再來一口。” “……”王滇興致缺缺地端過碗來喝了個乾淨。 梁燁乾巴巴地瞧著他,對於他這種行為表示無聲的譴責。 “安神的藥我喝多了睡覺頭疼。”王滇垂著眼睛,用指腹擦掉梁燁嘴角的水漬,聲音微冷,“我不喜歡喝,下次再摻進水裡就全餵給你。” 梁燁端過他手中的空碗使勁聞了聞,納悶道:“分明沒有味道。” “是沒有味道,但軍中嘈雜,沒藥我睡不了這麼安穩。”王滇使勁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你要是想借此打消我去東辰的念頭,趁早停手。” 梁燁沉著臉將手中的碗重重一放。 營帳中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朕不會讓你去東辰。”梁燁說:“除了朕的身邊,你哪裡都不能去。” “我不會打仗,留在軍中只會成為你的累贅。”王滇神色冷靜,“讓我看著你上戰場搏命很好玩?” “朕已經答應了你不會再冒險。”梁燁擰起了眉毛。 王滇笑道:“梁燁,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哄人的手段而已。” 被他這般直白地戳破,梁燁微微揚起了下巴睨著他,“那你想讓朕如何?” 王滇喝了那碗摻了藥的水,睏意又開始氾濫,他壓下心底的煩躁,“好好談。” 梁燁扶住他的胳膊,讓人趴到了自己的肩上,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敷衍道:“可以,好好談,都聽你的。” 王滇被氣笑了,但是整個人又困得要命,含糊不清道:“我也不清楚鬱症的緣由,你不必再試探,或許去東辰一趟回來便好了。” 梁燁將人勒得緊了些,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但若是我在你眼皮底下,就不敢隨便出戰了,王滇,你不想親自看著我麼?” 王滇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睛,迷糊間被人托起下巴,渡了口極其苦澀的藥,他下意識想吐出來,卻被梁燁有樣學樣,喉間被重重一按,嚥了下去。 梁燁不厭其煩地給他喂下了一整碗苦澀的藥,舔了舔嘴唇,“王滇,你是三歲小孩兒嗎?生病了如此難纏。” 王滇早就靠在他身上睡得不省人事。 梁燁惡劣地掐了掐他的臉,將人放到床上蓋好了被子,才端著藥碗出了營帳。 充恆端著托盤,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帳子,被戈壁灘上的太陽照得眯起了眼睛,“主子,許大人他們已經過了承元郡,馬上就要進東辰了……這樣瞞著王爺是不是不合適?” 梁燁將手裡的碗隨意扔進了托盤裡,拍了拍手背在了身後往前走,“王滇打得什麼主意你看不出來?” “啊?”充恆有些茫然地跟上,“他想去東辰談判讓東辰退兵。” 梁燁嗤笑了一聲,“知道他為什麼來找朕麼?” 充恆點頭,“他想主子你了。” 梁燁眉梢微動,負著手轉過頭來看向他,“他跟你這麼說的?” “昂。”充恆點頭,想了想又說:“前面還說了世傢什麼的,我不記得了。” “也就你這種呆瓜會被他牽著鼻子走。”梁燁剋制不住眉眼間十分受用的笑意,“動動腦子。”充恆端著碗艱難地動了動腦袋,“啊。” 今天太陽有點大,好熱。 梁燁眯了眯眼睛,“他其實完全可以留在大都揪出談亦霜和祁明背後的人,但他卻來了寧明戰場,一方面怕將麻煩處理得太乾淨世家反撲,另一方面怕事情做得太漂亮讓朕忌憚,是在給他自己留退路。” “當然,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太想朕了。”梁燁清了清嗓子補充道。 “哦。”充恆點了點頭。 好餓,該吃飯了,不想吃菜湯……啊,他想得沒錯嘛,就是王滇想主子了。 “真以為混進戰場裡的那些殺手都是來給朕擋箭的?”梁燁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在對充恆說,又像在自言自語,“要是王滇沒能穩住大都的局面,又或者申堯那老東西沒病這麼一出給了我們喘息的機會,一旦北梁出現敗勢,王滇就會對朕下手。”北梁勢強,王滇就是對他助力最大的一柄利劍;北梁勢弱,王滇這柄劍就會毫不猶豫地對準他,將他同北梁剝離,將梁燁這個人徹底變成自己的所有物。 王滇去東辰談判,如果局勢對北梁有利,王滇會全力以赴幫他,但如果局勢已經不可挽回超過了他的預判,王滇絕對會選擇獲益最大的做法,反咬北梁一口都完全不會出乎梁燁的意料。 王滇的不可控性太大,他不會傷害梁燁,但同樣,他也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般在意北梁。 “他自始至終想要的是朕這個人。”梁燁涼涼道:“可惜了,他不想讓朕如願,朕自然也不會讓他如願。” 畢竟哪怕到了現在,他將王滇困在身邊的心思沒有半分更改,只不過王滇太難對付,只能退而求其次選了個相對而言比較能讓王滇接受的辦法。 在這一點上,王滇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的敵意。 充恆跟著他進了大帳,將托盤放在了桌子上,拖過桌子上盤子,將點心悄悄往嘴裡塞。 “不過王滇卻有個致命的弱點。”梁燁心情極好地扔給了充恆一杯水。 充恆撈過來,半滴水都沒撒出來,茫然道:“什麼?” “他容易心軟。”梁燁懶散地往後一躺,雙腿交疊搭在了桌子上,得意道:“尤其是親眼看見朕的時候。” 明知道是安神藥,只要是他喂的,就會心甘情願地喝下去。 充恆舔了舔嘴角的點心渣,囫圇聽了個大概,使勁點了點頭。 梁燁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壓根沒往耳朵裡聽,總結道:“他這般在意朕,朕都有些於心不忍了。” “但是主子你往水裡下藥的時候一點都沒手軟,全撒進去了。”充恆說。 還抖了抖紙,一點粉末都沒浪費。 梁燁手裡的柳葉刀轉得飛快,理直氣壯道:“他兩天兩夜沒睡,朕心疼他讓他多睡會兒怎麼了?” 充恆吃了個半飽,頗有些擔憂,“但是等王滇醒了,肯定要發脾氣。” 雖然王滇看起來一直都是個溫柔和善的人,但他不怕主子,卻隱約有些害怕王滇。 不動聲色就能輕飄飄把人收拾了,還能讓人覺得他大發慈悲而感恩戴德。 面善心黑。 梁燁直起了身子,拋了拋手裡的虎符,臉上露出了個興奮的笑容,“那朕就抓緊時間跟虞破虜好好玩玩,割了他的腦袋送給王滇哄人。” “全軍開拔。” 黑壓壓的軍隊無聲地越過了廣袤的戈壁灘。 馬車裡,王滇在濃郁沉黑的夢境裡不得醒。 雲水邊,許修德腆著大肚子苦哈哈的轉頭北望。 皇宮中,崔琦坐在輪椅上看著梁寰將壘起來的積木推得七零八落。 廝殺聲震天,流血漂櫓,破損的戰旗在硝煙中獵獵作響,梁燁騎在馬上,長劍指向了東南,對虞破虜露出了個陰森又勢在必得的笑容。 神色冷峻的青年牽著兩個稚童,踩過了泥濘染血的水窪。 “叔叔,這是哪裡?”扎著小發髻的女童問。 青年抬頭看向了城門上斑駁的大字,“華東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