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橋頭 作品

第一章 識舊、移基(二)

    葉隆站在齊河的新宅簷下,看著大門上徐徐掛起的紅底匾額,金光爍爍;他笑逐顏開,前後走了幾步,直咂著嘴,聽兩邊的下人稟道:“這新宅按老爺的吩咐,該捯飭的都捯飭了,諸工完畢。”

    “嗯……”葉隆搓著手,慨嘆似地說:“你們這些人,沒一個比得上成從淵,這等事也需我親為。可惜啊,這樣的能人去陪我那個不孝子嘍。”下人都低下頭。葉隆一面抬腳越了門檻,大門方啟,種著的兩排蔥綠的青竹便層疊地迎過來,護著一帶青石板路,盤曲委延地通過去,遂沒了竹林的蔭護,日光滿溢在身上。

    葉隆好不容易安排完工事,身上著實有些痠痛,便有意停步,安心地曬起日頭。

    “怎麼?”葉隆聽見身背後的石路上咯噔咯噔地亂響,卻始終沒有回頭。

    “朝廷來人啦?”葉隆聽那人稟告完後,立即醒了醒精神,轉眼走到大門下,果有兩個粗壯的大漢,裹著一身黑袍——便是上回來賀他升官的其中兩位。兩人對著葉隆一聲大笑,葉隆也微帶些笑容,慢慢從石階上走下來。“兩位差人可是為修葺祠堂而來的?”

    “正是。我們怎敢忘了葉大人的吩咐,還費了許多曲折才辦下的呢!初時跟皇上說,皇上說要考慮……我們就去請了大將軍,大將軍一勸,皇上才答應的。”

    “哪個大將軍?他說話這麼靈……”葉隆抬眼瞅著他們,兩人笑道:“您不知道,是那個登州侯柳裡文的兒子,叫柳鎮年;您不仕的這段時間,柳大將軍南征,把蠻子打得心悅誠服,上表請和,振了我天朝雄威,才提拔為京畿總兵馬,這種事……也就請他。”

    “一個掌兵的人,管這事幹什麼……”葉隆嘴上嘀咕了幾句。

    那兩人又講:“最後下省議定,給您長兄定諡為‘忠靖’,這‘葉忠靖公祠’的牌匾就可以掛上了。”

    “還有,葉老大人授左都御史已久,應該上京了。”葉隆聽罷,嘆一口氣說道:“公差不知,這祠堂的事還沒忙完,又趕上家中最近有些事務,騰不出時間。但皇上既然催促,亦不好有忤朝廷,約莫五日就可動身。不過你們也是事繁,要是尋思快把我接入京,這也可以體諒。”

    兩大漢相看一眼,便笑對葉隆說:“皇上能等得起,小人們也就等得起。您家怎麼說都是濟南第一大府,膳食必定不錯,要沒有公事,我們巴不得在這留半輩子哩。”葉隆大笑一陣,當即就大聲喝命下人:“入府準備膳食,好慰勞兩位差人!”

    “爺,老爺要走了,叫您出去送一送。”一個下人躬身向書齋內稟報。葉永甲仍悶頭看書,眼睛都不曾移一下,嘴上更沒有回應,只顧念他那聖賢之文。成從淵馬上站出來說道:“你先回去與老爺說,一會子就來。俺帶爺出來。”那人唯唯諾諾,才照辦去。

    成從淵回頭拽了葉永甲一把,勸道:“把爺關了幾天,爺還是不穩當。這事鬧他做啥?快走吧。”葉永甲不甘地哼了一聲,騰地站起來,看了成從淵一陣,肚裡滿是怨氣。他本想罵幾句,但尋思還是算了,老老實實一併出門。他跨出去,見兩邊門柱上都搭起梯子,幾個人在高處釘新匾,“忠靖公祠”;葉隆在門下喝令指揮。葉永甲早早就躬身行禮,葉隆不說話;於是他便彎在那裡,僵著。

    “老爺。”成從淵用提醒的語氣說。“哦……”葉隆把頭向下低,用餘光看著葉永甲,“他老實了?還是……聽到遷新居才巴不得出來的?”成從淵瞟了葉永甲一眼,他趕忙回應道:“這幾日,兒子無不勤勤懇懇閱聖賢文章,還寫了幾篇大抵還像樣的文章,請父親大人過目。”言畢,小跑著想要回屋,忽又聽見父親開口,便回身站住,面色鐵青。

    “不必拿了。成從淵真是教的好哇。”話還沒落地,成從淵的膝蓋倒是“噗通”地先落了地,眼裡滿是堅決:

    “老爺有什麼話吩咐,懷疑奴才我也不辯白。但奴才跟了老爺這麼多年,從未給少爺出投機取巧的法子,更不用說頂替他寫啥文章了。”

    葉隆意識到自己話重了,趕忙扯著成從淵的臂膊:“你趕快起。我沒有這層意思。你這人,忠厚嚴明,全府上下都知道,我如何懷疑你?我不過是一時氣話,氣這個不孝子不省心!”成從淵順著葉隆的力站起,還不忘回頭悄看葉永甲一眼,見他不在乎地揚著頭,四處張望;再向前看葉隆,他已經安排好了轎子,扶著幾個下人的身子扒上去。成從淵大步上前,抓著轎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