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稻草 作品

第一百九十章 艱辛西行路

    其實大唐與龜茲國的關係說來有點複雜,總的來說,勉強算是相愛相殺,從西漢開始,龜茲國便與中原來往頻繁,《漢書》裡記載,那時的龜茲國“戶六千九百七十,口八萬一千三百一十七,兵二萬一千七十六”,從這些數據裡可以看出,龜茲只是一個小國,全國人口加起來大抵相當於大唐長安城不到十坊的人數,早在漢朝時,龜茲王攜夫人來中原覲見漢宣帝,對漢朝來說這是重大的政治盛事,於是龜茲王和夫人皆被皇帝賜予印綬,龜茲王的夫人還被賜予公主封號,那時的龜茲國與中原的關係可謂如膠似漆,蜜裡調油,互視的眼神裡都能擠出蜜來,後來漢武帝窮兵黷武,征伐四方,弱受屬性的龜茲王現倚在這位暴君身邊太沒安全感了,於是開始跟匈奴眉來眼去,常在漢朝和匈奴之間搖擺遊移,用數十年的時間給世人上演了一出三角不倫狗血戀,到了隋唐以後,龜茲對中原王朝越發的不敬,已完全臣服於突厥,成為突厥人的爪牙,常有結隊劫掠商隊,屠殺西域唐人之舉,大唐西面主要的威脅便是西突厥,高昌和龜茲,千年相愛相殺,情人分手直接變仇人,歷代龜茲王很有可能都是天蠍座的,一想到來之前看過西域的所有情報上顯示的威脅,席君買不由憂心忡忡,這人還沒到西州呢,他便感到前路異常艱險,西州簡直是個火藥桶,一點即爆,局勢危若累卵,這麼個破地方,也就李庸在意,並且派出黑軍前去,也就黑軍的人沒怨言,換了其他人,早就像弄死李庸了。知道龜茲商人那焉的身份後,他的重要性徒然提高許多,席君買坐在篝火堆旁沉思許久,忽然站起身,老徐愕然看著他。

    “幹啥?”

    “去胡商營地那邊看看,跟那焉結交一下。”

    席君買說著就直接走了,結交的意思是正式深入交往,而不是像同行這一個多月來一個送禮一個收禮那種狼狽為奸的關係,既然打聽清楚那焉與龜茲國相那利是本家叔侄,那焉這個人在李素心裡的分量就比以往更重了些,因為這層關係對西州很重要,正想離開的席君買胳膊忽然被人死死拽住,老徐朝他搖搖頭說道。

    “你是黑軍的團長,一個胡商身份再重要,也比不上你身上的任務重要,你去結交他不合適,太容易暴露,此時此地不同於別的地方和別的任務,你多少要顧及一下自己的身份。”

    席君買看著老徐認真的樣子,也思考了起來,坐在一旁看著火堆的白茹慧也向他點了點頭,顯然她也很認同老徐的話。

    “郎君,徐大哥說得對,郎君是侯爺指派的軍官,每一言每一行都關乎西山的權威,區區一個胡商,郎君不可主動去結交他的道理,郎君若想見他,差人請他過來咱們營地便是。”

    席君買長長吐氣,他緩緩點頭,接著臉色一變,一股濃郁的王霸之氣噴薄而出,環睜兩眼厲聲喝道。

    “明白了,來人,去胡商營地叫那焉滾來見我。”

    說完席君買神情一鬆,看著二人道。

    “覺得怎樣?”

    老徐和白茹慧頓時露出欣慰且喜悅的目光,一齊點頭曰“善”,黑軍的隊伍過甘州,穿肅州,路上又走了十來天,前方遠遠可見沙州那座低矮的土城,著名的玉門關便在沙州北面不遠處,這裡已是大漠荒原地區,人煙稀少,鳥獸鮮見,放眼看去只見一望無垠的平原,還有平原上一陣陣隨風飛舞瀰漫的黃沙,偶爾還伴隨著遠處一聲聲狼群的嚎嘯,明明是毒辣的陽光照在身上,可隊伍裡每個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產生一種末日廢世的蒼涼感。進入大漠,行軍的速度明顯放慢了許多,沙漠裡白天炎熱得彷彿置身於蒸籠裡,到了晚上又彷彿忽然被人扔進了冰窟,日夜溫差太大,每個人的體力都消耗得非常大。黑軍饒是最強的體魄,在這種鬼氣候也讓他們漸漸受不了。

    “還早,這還不算苦,真正的苦日子在後面。”

    龜茲商人那焉坐在篝火堆旁,咧著嘴笑得很和善,這幾日席君買主動與那焉結交,倆人每日紮營後聚在火堆旁烤羊肉,最開始今天天氣哈哈哈之類無聊又尷尬的廢話,一起吃吃喝喝的機會多了,倆人也漸漸熟悉了,終於能夠聊一些除了天氣以外不那麼算廢話的廢話了。席君買聽了那焉之後,眉頭挑了挑,臉上泛起苦澀,仰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說道。

    “這對我們來說不算苦。”

    那焉的笑容仍舊和善,和善裡帶著幾許頗為討好之色。

    “席團長,現在而言,這些苦對貴軍不算什麼,小人每年來往龜茲和大唐兩次,對大漠勉強算得熟識,咱們眼下未到沙州,這裡的氣候還算好,等過了沙州和玉門關再往西去,那才叫真正進了大漠,玉門關外的大漠才叫真正的無常又無情,一條荒瘠的絲綢之路,每年不知要埋葬多少人的骸骨,有時候走在沙漠裡被風沙一吹,一不小心便踩到一顆白骨人頭,走路時被絆一下,或許地上便是一具不知多少年月的乾屍。”

    席君買聽了那焉形容後,於是笑著說道。

    “你知道我們的來歷,但是不清楚我們的實力,你說的這些,對於我們來說就是家常便飯。”

    那焉搖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席君買也不打算聽,顯然後面都是一些廢話,他扭頭望向篝火堆的另一頭,白茹慧環抱雙臂,臉色蒼白,老徐盤膝而坐,望著火堆發呆。

    “老徐,後面的路,要讓隊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對於黑軍所有人來說沙漠他們都是在書本上聽過,但是實際上的沙漠遠比他們想象中的可怕,席君買意識到這段行程風險會很大,老徐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因為像他這樣的老兵,怎麼可能不知道眼前的沙漠有多恐怖和威脅,那焉也聽到了席君買的安排,突然插嘴說道。

    “咱們明日便可到沙州,到了沙州後,小人勸席團長把該換的東西都換一換。”

    “要換什麼?”

    那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馬群聚集地淡淡地道。

    “進沙漠最好換駱駝,這些馬該換掉,其次,帶上足夠的糧食和水囊,找兩個閱歷足夠的嚮導等等。”

    席君買多少知道一些穿越沙漠的知識,那焉說完該說的就閉上嘴,開始深沉地仰望夜空繁星,順便反省自己和唐人之間的溝通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說過了沙漠的事之後,他們的話題不知不覺間被他引到龜茲國,席君買作為這支黑軍的最高指揮官,該瞭解的事情還是必須瞭解的,現在的席君買對西州以及西州周邊的情況兩眼一抹黑,很需要這方面的情報,那焉與席君買目前是同行的夥伴,胡人商隊要想順利穿過沙漠,震懾沙漠裡的盜匪宵小令其不敢侵犯搶掠,就不得不依靠席君買麾下黑軍的武力,所以對席君買的詢問,那焉也算是知無不言,席君買問得很詳細,龜茲國的國土大小,人口多寡,兵力優劣等等,皆問得清清楚楚,不僅如此,席君買甚至問到了龜茲國的文化,宗教,風俗等等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那焉也清楚席君買即將赴西州,迫切需要弄清西州周邊的一切,於是也很詳細地回答席君買的每一個問題。從那焉有些生澀的關中話裡,席君買聽懂了大概,龜茲國是西域三十六邦國之一,國土人口兵力等等,數目並不大,可龜茲的文化和宗教卻頗為複雜,目前的龜茲國並沒有屬於自己國家的文字,官方文字以漢字為主,但數十年前由於吐火羅汗國的擴張,以及與大唐關係的日益緊張,難免影響到龜茲的文化,現在龜茲國內已漸漸有使用吐火羅文字的趨勢,這兩年已有人提出將吐火羅文字稍加修改後變成正式龜茲文的說法,龜茲國裡信奉的宗教很雜亂,有天竺佛教,中原道教,還有西突厥襖教,甚至還有波斯拜火教,太多了,龜茲國對宗教的態度似乎很寬容,他們什麼都包容,什麼都有,簡直就是一鍋大雜燴。席君買聽那焉說到這裡,不由撇了撇嘴,很嫌棄地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