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稻草 作品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推倒重建

    在西山接到司令部的命令時,席君買便設想過西州的模樣,那時的他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儘可能地將西州想象成無比貧瘠落後的樣子,以調適自己的身心在見到西州後不會受太大的刺激,然而真實的西州落在席君買眼裡後,他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太年輕了,世上沒有最貧瘠,只有更貧瘠,僅只看西州那一圈城牆,心就涼了半截。

    “不知大人近下來如何打算?”

    這也是席君買最關心的一個問題,曹餘捋須眯著眼睛笑,笑容有點苦澀。

    “我不能和他們一樣,我要留在這裡,不過我不會阻礙統領你們,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就可以了,反正我這個刺史在這裡也是沒什麼存在感的。”

    席君買的神情也有些苦澀了,他知道像曹餘這種官員,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溜回去的,沒有皇帝的調令,你私自跑回去,那就是找死,所以曹餘說留下,席君買沒有反對,只要不阻礙他就可以了,席君買的問題問完了,曹餘也有問題要問他。

    “統領遠赴西州上任,除了隨行的千人黑軍外,不知還帶來了什麼?”

    曹餘盯著他,清瘦的臉上佈滿了期待,席君買有些愕然的說道。

    “還帶了什麼?”

    席君買自然知道曹餘說的是什麼,但是他不會說,見席君買愕然的模樣,曹餘臉上的期待漸漸化作失望,索然嘆了口氣。

    “本官於貞觀五年上任西州刺史,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每年給長安遞奏疏不下十道,請朝廷給西州撥錢撥糧調兵。西州之危,未身處其中而不自知,長安諸臣只知陛下如今威服四海,鄰國不敢造次,可他們卻不知道,鄰國的不敢造次只是表面,原本西州得來便名不正言不順,高昌國王室多年懷恨在心,暗裡又有突厥人煽風點火,勾結攛掇,犯我州轄屬縣,龜茲,焉耆,吐蕃等國更是虎視眈眈,妄圖從中漁利,四年來,本官上奏疏無數,言明西州之危,奈何西州地處偏遠,出師耗費糜巨,而且近年三省朝臣對西州亦頗多議論,言西州乃雞肋之地,地處大漠中心,進無可攻,退無可守,朝廷眼下最為著緊者是北邊的薛延陀和西邊的吐蕃,故而我的奏疏遞入長安後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遞得頻繁了往往還會換來尚書省的斥責,或是撥數百石糧草聊作應付,朝中諸臣安坐華堂,俯視天下,哪裡知道戍守西州的苦楚,本官日盼夜盼,希望朝廷能給西州撥點錢糧,調點兵將,誰知,唉,不說了。”

    曹餘苦澀嘆說了一大堆,但是這又和他席君買又有何干?酒宴畢,說不上賓主盡歡,畢竟是初識,而且西州這灘水有多深多渾濁,席間席君買與曹餘聊了很多,直到酒宴終了,席君買告辭出府,今晚最大的收穫是,席君買大致明白了西州如今的情況,而且情況比他想的還要不樂觀,席君買走出刺史府已是傍晚時分,迎面吹來一陣凜冽的寒風,風裡裹挾著黃沙,素淨的臉上很快沾滿了一層塵土,西北大漠裡,連風沙都帶著一股蒼涼粗獷且含沙射影的味道,席君買抹了一把臉,看著漸沉的大漠斜陽,呼出胸中一口濁氣,他離開西山時還是開春不久,路上走了三個月,眼看便要入夏了,可大漠的夜晚卻還是這麼寒冷,席君買出城回到營地,黑軍們已經在野戰食堂開始吃飯,走入營後,席君買的妻子白茹慧迎上前來,她先給席君買拍去滿身塵土,然後為他脫下長靴,換上拖鞋,再打來一盆水淨面,把席君買侍侯得週週到到,長途行路三個月,白茹慧的臉上佈滿了憔悴,曾經紅潤的臉頰如今被陽光灼曬得處處紅斑,皮膚比以前粗糙多了,就算對白茹慧沒有感情的席君買也心中浮上幾分心疼,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白茹慧為他做到這個份上,他能怎樣?難道還能硬起心腸繼續將她推得遠遠的?他們夫妻二人的相處像極了潤物無聲的春雨,抗拒也好,認同也好,不知不覺間,彼此都融入了,磨合了,像自然規律一般無可逆轉。

    “郎君,今晚不吃烤羊腿了好嗎?今日妾身給你做油潑面,以前家裡的廚子說,郎君最喜此物,妾身也學會了”

    白茹慧神情有些欣喜說道。

    “好。”

    席君買腦子裡還在琢磨著西州的事,心不在焉的回應著,隨即回過神,疑惑的問道。

    “油潑面?哪來的面?咱們帶的麵食路上不是已經吃光了嗎?”

    白茹慧笑著說道。

    “是那個龜茲商人那焉送的,今日那焉來營地拜訪夫君,郎君進城見刺史了,那焉沒見著您,便差人留了兩袋面。”

    席君買的眼皮跳了跳,猶豫了一下說道。

    “待我將西州的情況摸清楚了,這個破城我打算推倒重建,到時候咱們搬進城裡住,現在只能委屈你了。”

    “嗯,聽夫君的。”

    摸清楚西州的情況並不容易,在席君買看來,西州這個城池裡的氣氛有點詭異,總覺得整個城池上空蓋著一層薄薄的黑紗布,遠看挺朦朧挺有美感,湊近一看,原來這層布的作用不是為了美感,而是為了遮住透露的殺機,席君買想掀開它,可是怕自己接受不了那股殺氣,他更怕掀開以後裡面不知會冒出多少魑魅魍魎,引起多大的連鎖反應,他必須要為他的部下和所有人著想。昨日他與曹餘算得上相談甚歡,只是二人之間所謂的相談,其實內容並沒有多少乾貨,總的來說,曹餘與席君買之間是相敬如賓的,至於這種相敬裡面包含了多少真心實意,唯有二人心中自知,從刺史府告辭出城後,席君買耐心在城外營地裡等了兩天,他在等老徐和曹餘的交接,兩天過去,老徐和這位曹刺史完成了交接,那些想走的官員直接打包走人,至於公務什麼的也沒交接,畢竟席君買他們又不是朝廷官員,本來他們之間的交易就是見不得光的,所以席君買也不指望他們能交接什麼公務出來,西山帶來的行政人員開始接手西州城的政務,技術人員在黑軍的保護下,開始勘探起西州城,而席君買獨自待在營帳內時,他看著桌上的地圖,眼睛盯著上西州的位置,還有周邊一個個畫著紅線的鄰國,漸漸露出深思之色,而他的妻子白茹慧過得很充實,席君買實在不明白為何她總能找到事做,每天給他洗衣,做飯,忙著收拾營帳,明明只是野戰帳篷,她卻把營帳收拾得比家更精緻。這天,席君買又在看地圖,看著上面一個個用各種標識畫的紅線和圖案發呆時,白茹慧掀開帳簾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