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南 作品

第44章 第 44 章

    簽了到,楚識琛與項明章並肩朝前走,說:“假如整個系統由項樾負責,其中一個硬件要單獨找一家廠商來做,這個廠商需要甲方決定嗎?”

    “不一定。”項明章解釋,“一般大公司都有友好合作的廠商,只要這家廠商的資質、報價都符合招標規範,甲方不會耗費時間去幹預。”

    他們正說著話,迎面走過來一個男人,說:“項先生,幸會啊。”

    打招呼的男人是“智天創想”的ceo,商復生,年近五十,穿著一身低調的深灰色西裝,走近了,他朝項明章伸出右手。

    項明章回握,笑道:“商總,我剛才還在想會不會遇見你。”

    “我就是來湊個熱鬧,瞎溜達。”商復生矮一頭,笑容親切,“昨天到北京的?”

    項明章說:“昨晚。”

    商復生道:“開完會我做東,一起吃頓飯,難得來北京一次,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

    項明章答應:“那我卻之不恭。”

    楚識琛昨晚看過資料,智天創想是業內排得上號的大公司,總部設在北京,業務主要覆蓋北方市場。

    項明章大二開始創業,那個時候商復生已經威名在外,等項樾進入初期發展階段,人力和技術不夠穩定,被智天創想撬走過不止一個大項目。

    以項明章的個性,必然是加倍討過債的,之後項樾不斷做大,近些年佔據的市場份額超過了智天創想。

    雙方佔據一南一北,還算相安無事,一旦遇上這值得過招的大項目,誰也不肯落了下風。

    等商復生走開,楚識琛說:“這位商總好像很有信心。”

    項明章道:“競爭對手見面,沒底也要裝出十二分的自信。”

    楚識琛問:“晚上真的要跟他一起吃飯?”

    “他願意破費,我們就賞個光。”項明章道,“你不是說北平的烤鴨很香麼,晚上多吃一點。”

    楚識琛表情凝固,遲了半拍:“是北京。”

    該入場了,會議大廳能容納上百人,氣氛莊重,這個萬眾期待的文旅項目正式拉開序幕。

    官方講話一向高大上,會議進行三十分鐘後終於談到了重點,然而專業性的東西表達得很模糊。

    最重要的需求,缺少細節,不夠具體。

    對乙方的標準,不太明確,針對性弱。

    這算是官方會議的通病,敘事太宏大,項明章料到了,挑著重點記了記。

    楚識琛翻閱公開文件,習慣性地查數字,這個項目初步投入有幾十億,各地財政分攤。

    會議前半場鴉雀無聲,後半程終於有了點動靜,因為項目體量大,官方有意分拆成兩個標,由兩家公司負責。

    眾人虎視眈眈,卻要一塊蛋糕分兩半?

    這無疑是個變數,孟燾湊來問:“項先生,您有確切的消息嗎?”

    項明章搖搖頭,安慰道:“這只是官方的一種傾向,只要沒簽約蓋章,就有任何操作的可能。”

    會議持續到中午,結束後,人群四散,各懷心事。

    商復生的助理追上來,邀請他們共進午餐,項明章既然答應就不會反悔,正好聊一聊,探探對方的態度。

    餐廳在一家酒店內,國宴水平,午間只接待兩桌。

    上百平的包間幽雅清靜,偌大的圓桌中/央裝飾著一隻青瓷瓶,細瓶口,幾株初綻的黃梅羞怯招展。

    商復生帶著助手和智天創想的總經理,也是三個人,開玩笑說像是雙方談判。

    冷盤端上來,每人斟了一盅茅臺酒,項明章說:“感謝商總做東。”

    商復生一飲而盡:“是我的榮幸,各位隨意。”

    楚識琛這段時間滴酒不沾,破了戒,不過白酒沒有想象中辛辣,入喉留下一片淡淡的灼熱。

    這時,服務生推著一輛餐車進來,車上的白瓷盤裡是一隻色澤金黃的烤鴨。

    隔著桌面,楚識琛正對餐車方向,他越過黃梅盯著廚師嫻熟的動作,一片片焦脆流油的烤鴨被切下來,擺列整齊。

    他上一次坐在北平的高級餐廳裡看人片鴨子,是一九四一年。

    當時一筆救濟物資去向不明,各界愛國人士要求公開賬目,銀行焦頭爛額,他輾轉調查到物資被扣留在北平,立刻帶了一名襄理來京談判。

    主事的官員是一位丘局長,位高權重,卻無視銀行的訴求和民眾的聲討,一味打太極,幾番交談沒有取得絲毫進展。

    他在北平逗留了整整七日。

    前三日是他不肯放棄地一次次登門上訴,後四日是警局出動,名為保護實為軟禁的羈押。

    最後一夜,他被帶到一家餐廳裡,連日的磋磨令他消瘦幾分,但銳氣不減,丘局長打量他半晌,說:“沈經理,請坐。”

    沈若臻正一正衣襟,坐下來。

    一道片好的烤鴨端上桌,丘局長說:“沈經理是南方人,恐怕不會吃,可以讓這裡的夥計教一教。”

    沈若臻面無表情,看服務生將鴨肉蘸了醬,加上蔥絲裹入餅中,卷好的烤鴨放進他的碟子裡,他開了口:“這是不是我在北平的最後一餐?”

    丘局長道:“是走是留,是踐行還是別的什麼,要看沈經理怎麼選了。”

    沈若臻拿起筷子,夾起烤鴨囫圇地吃進口中,一滴醬汁掉在了雪白的盤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