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南 作品

第74章 第 74 章

    木箱的黃銅釦鎖佈滿鏽斑, 像經年累月結的一層痂,沈若臻撫摸著,這是他的箱子,幼時裝玩具, 長大後收在沈公館的吸菸室。

    項明章風塵僕僕地趕回來, 來不及喝一口熱茶就把所有人打發了, 客廳只剩他們兩個,說:“打開看看,裡面有你的東西。”

    沈若臻掀開木箱蓋子,五角花格盛滿物件兒,燻盒算盤,撥子印臺, 絲緞懷錶盒,他難以置信, 等打開第二層, 賓大證書,明細票據……全部都是他的舊物。

    沈若臻環視四周,地毯上是沙發茶几, 頭頂是璀璨的吊燈,這裡是縵莊,他卻惝恍以為身在故時的家中。

    父親去世的那個秋天,沈若臻已經決定關閉復華銀行,一是組織對他另有委派, 二是多次秘密行動引發了日方的懷疑。

    他提前安排銀行和家裡的一切, 身外物帶不走, 老管家幫他收著, 與他約定未來寧波重聚一併歸還, 可他再也沒有機會履行承諾。

    這些舊物竟然失而復得,沈若臻有些激動地問:“你從哪裡找到的?”

    項明章直截了當地說:“我找到了姚企安的後人,這些東西是他的孫女姚徵一直在保管。”

    沈若臻驚訝道:“姚家後人……他們在杭州?”

    “對,經營著一間貿易公司。”項明章說,“你當年留給姚管家的資產夠他們幾代人衣食無憂,姚家人很感恩,你的事就是姚老太太告訴我的。”

    沈若臻把姚企安當作親人,對方的後代生活無虞,並且一輩輩記得他、知道他,對他來說實在欣慰。

    他鄉遇故知,大抵就是如此,沈若臻道:“他們回過寧波嗎?”

    “每年清明都會回去,祭拜姚企安。”項明章停頓了兩秒,“還有你的父親。”

    沈若臻猝然一驚,項明章從包裡抽出一沓文件,數十年來,沈作潤的墓地幾次搬遷修葺,每年打理維護,所有的記錄和證明都在。

    沈若臻雙手接過,一張一張地翻,看見父親的名字印在紙上,他雙目乾澀,眨一下盡是酸楚。

    無愧天地,唯獨愧對至親,他自責地說:“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自古忠孝兩難全,項明章心疼道:“過兩天我陪你去寧波,雖然遲了快一個世紀,但你才二十八歲,以後可以每年都去祭拜你父親。”

    沈若臻點點頭,最後一頁是項明章和姚徵簽署的一份補充條件,雙方約定對他的舊事保密。

    項明章的所作所為,早已不是單純的調查,求索了真相,為一個憑空出現的“沈若臻”揮霍財力物力,費盡了心機。

    沈若臻想,他何其有幸,低聲問:“你要辦的事原來是這些?”

    項明章說:“這是第一件。”

    沈若臻道:“你說今晚會辦完,還有什麼?”

    項明章端詳著沈若臻,三天而已,似乎消瘦了一圈,恐怕胃口不佳,他說:“我讓你緩一緩精神,你覺得怎麼樣?”

    沈若臻道:“我冷靜下來,思考了現在的處境,還有以後該怎麼辦。”

    “我也反覆考慮過。”項明章不加任何美化和掩飾,“這裡是現代社會,你作為沈若臻,沒有戶口,沒有身份證,沒有一個合法公民具備的一切。”

    箱中這些舊物,就算可以佐證沈若臻的身份,然而向現代人證明他來自上個世紀,本身就荒謬如同悖論。

    沈若臻決定做“楚識琛”的時候就想到了,現在他適應了這個社會,學了很多東西,說:“我可以隱姓埋名,只求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