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安靜。

    “雲集你記住,當初是你說要追我的,現在也是你說要分手的。”叢烈摔下一句話,推門出去了,只有推拉門上的迎客鈴在清脆地響。

    女孩抱著睡熟的查小理出來,有些小心翼翼地走到雲集身邊,“藥我已經給它裝好了,使用方法在盒子側面。”

    “好,”雲集抬手在側臉稍微蹭了一下,眼底愈發清明,“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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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叢烈雙手抄在夾克裡,在街上快步走著。

    早春的傍晚正在起風,把他心頭的急火吹散了些。

    他腦子裡全是雲集剛剛跟他說分手的場景。

    哪怕叢烈其實早就做好了這段感情不長久的準備,但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

    他最近感覺到了雲集對他很冷淡,但他以為那是因為雲集忙。

    雲集不纏著他歸不纏著他,跟雲集毫無緣由地說要分開是兩回事。

    他在冷風裡吹了一會兒,又下意識地把手機拿了出來。

    很多亂七八走的消息,他直接划走了。

    叢烈打開郵箱,裡面仍然是一串“對方未讀”。

    要往下翻挺久,才是有來有回的已讀舊郵件。

    他點開列表裡最早的一封郵件。

    那是他在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之後收到的。

    他因為未成年且沒有監護人被列入高中籌辦的“未來助學計劃”。

    其實不用看,叢烈都知道里面寫了些什麼。

    那個人跟他打招呼,說同學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是四中給你對接的未來資助人,接下來你在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花銷由我自願承擔。因為校方要求資助人與被資助人之間是雙盲關係,你就叫我c好了。

    他沒問叢烈怎麼稱呼,在後來的來信裡面也一直叫他“同學”。

    c很少來信,大部分是告訴叢烈生活費和學費已經轉過去了。

    他沒有刻意迴避錢這件事,說起來的語氣都是稀鬆平常的,夾在一些別的問候裡面。

    同學,學費已付。

    聽四中說你最近在大學裡成績有點波動,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叢烈沒遇到什麼困難。

    或者說他從未從一夜間失去所有親人的困難中走出來。

    起初他沒回過c的來信。

    全是c一個人在自說自話地講一些微不足道的瑣事。

    像什麼“春天公園裡好多人來放風箏抖空竹,樹上的風箏比天上還多,”,還有“冬天堆了個雪人沒到第二天就化了,好可惜”。

    什麼瑣碎趣事都值得讓c講上兩句。

    c說話很有趣,一點沒有資助人的架子。

    但是他行文間那種氣定神閒的從容,又讓人感覺像是長輩一樣的沉穩可靠。

    叢烈第一次回信是在一次重感冒的時候。

    他燒得迷迷糊糊的,總是夢到母親一口一口地嘔血,質問他為什麼不救自己。

    醒過來的時候正好收到一封郵件。

    c跟他說湖邊的柳樹開始飛毛毛了,記得戴口罩。

    十七歲的叢烈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也只是給稻草回了一句話。

    謝謝您。

    c並沒有因為他回郵件就有什麼特別的改變,還是有事沒事發點廢話給他。

    甚至還有“熬夜導致當代大學生身體的五大改變:禿頭、出油、肥胖……”

    他像是一個素未謀面的家人,讓叢烈舉目無親的生活裡多了一分遙遠的惦念。

    叢烈把他當成一位大哥來敬重,遇上不會處理的事也會忍不住向他請教。

    比如追求者的數目過多。

    c的信就變成了:同學你好,生活費已打。談戀愛的事我也不懂,大概就是不喜歡的人直接拒絕就好,但是別傷了別人的心。

    叢烈做不到後半句,但是拒絕桃花倒是愈發手到擒來,一句“沒興趣”很快就拒掉了系裡的半壁江山。

    叢烈從小就喜歡音樂,只是因為母親生病,很多時候都只能自己在家唱唱歌彈彈吉他。

    大學裡時間稍微富裕些,他可以去酒吧打工。

    後來他很想詢問c自己是個理科生,能不能從兼職開始試試吃音樂這碗飯。

    但是c說過,如果兩個人互相透露了個人信息,學校就會終止自主關係並尋找新的資助人。

    這樣其實是為了保護被資助人,但叢烈遵從這一點只是因為不想和c中斷聯絡。

    而且他不希望c以為自己是在要錢。

    他很久都沒給c回信,因為他沒想好怎麼說。

    然後c的信先來了:年輕人不要太拘束自己,幹自己喜歡乾的才是有意義的生活。這個月的生活費我給你多打了一點,你自行支配,但是要算好投入產出比。

    叢烈用那筆錢給自己買了一把新吉他,然後在經紀公司自薦的時候直接進入第一梯隊重點培訓。

    後來他準備等畢業專心做音樂,終於詢問c說:如果我不需要你資助了,我能和你見一面嗎?

    過了幾天,c回他的信裡壓根就沒提到那茬事,只說了天氣冷了多穿點,不要久坐對腰不好,年輕人多運動多吃飯。

    最後還附贈五條提高睡眠質量的小竅門和八段錦動作概要示意圖。

    那就是c給他的最後一封郵件。

    叢烈想過很多辦法破解郵箱的加密。

    但那是學校的教育郵箱,加密方法簡單粗暴,除了郵箱主人本人,別人一概解不開。

    然後叢烈又從c發過來的隻言片語裡面推測c是他們高中的校友,年紀至少要比自己大幾歲。

    c總是叮囑他養生,自己發郵件的時間卻時常是半夜,所以應該是工作比較繁忙。

    他能獨立承擔一個大學生的資助方,又總是額外給叢烈打生活費,收入應該也很穩定。

    關於c,叢烈有很多想象。

    但他非常確定,只要自己能見他一面。

    不管隔多遠,哪怕只有一個背影,他都能立刻把他認出來。

    那個時候他就要告訴c,他能賺很多錢了,想把這些年c資助給他的錢還上。

    這樣他就可以很有底氣地問c的名字,成為c真實世界裡的朋友。

    他期待了那個場景五年。

    但是他既沒有見到c,也沒有再收到c的來信。

    叢烈拿著手機,回想起自己剛剛在寵物醫院裡對雲集說的那些話,莫名覺得c會不贊成他那麼做。

    c會怎麼說?

    年輕人血氣方剛不是壞事,但為了傷害別人還違心就不值得。

    要是c知道了自己因為他,打架打到被經紀公司雪藏,會更失望吧?

    叢烈放下手機,又轉身慢慢走回剛剛的寵物醫院。

    雲集的切諾基被扔在門口,人已經帶著狗走了。

    車窗上貼了一個粉紅色的交通罰單,是因為違章停車。

    叢烈在車旁邊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掃開罰單上的二維碼把罰款繳了。

    手機發出叮咚的郵件提示音。

    他盯著郵箱應用上的表示未讀的小紅點,很久沒有點開。

    這是他高中學校的郵箱,工作關係都使用的其他郵箱。

    這個賬號已經很多年沒收到過郵件了。

    他猶豫了幾秒,點開那個鮮豔的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