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雲集閉上眼,不置可否。

    不是他不想說話。

    是胸口悶得越來越厲害,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決定如果一直不緩解,就把護士叫過來。

    他正想著,就發覺自己被叢烈扶到了肩頭。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牴觸,叢烈又趕在他前面開口:“別掙別掙,我就給順順背,什麼多餘的都不做。我一邊念一遍拍拍,唸完就不難受了,好不好?”

    說著,他就輕輕給雲集拍著背。

    眼淚其實已經快流到他領子裡了,但是叢烈不敢擦,只是一手護著雲集,一手拿著合同。

    他怕雲集再拒絕,立刻就開始念。

    雖然啞了,但是他的聲線依舊很穩。

    唸完一組,他提了幾個意見,“甲方的權利管轄範圍要明確,把中間這些‘可能’和含糊其詞的條款都重修,另外第二十七條和第三十五條涉及到稅務的細則要重新跟法務具化一下。”

    說完他就等著,像是個等待老師訂正的學生。

    雲集一開始沒出聲。

    叢烈以為他還是難受得說不了話,輕輕給他揉著胸口,“還是疼?”

    “誰教你這些的?”雲集淡淡地問道。

    其實算是雲集自己教的。

    上輩子他沒了之後,叢烈接過瀚海,把他簽過的合同跟各種商業日誌都從頭到尾的翻過。

    雲集的策略和決斷,叢烈都一一學習體會過。

    但僅僅是想想這些都心裡疼得發麻,叢烈根本不敢提上輩子的事。

    他也不敢說謊,只是堅持著問:“還有要補充的嗎?”

    看雲集沒說話,他就翻開下一份合同,逐字逐句地念完,又小心翼翼地問他:“這份是不是沒什麼問題,可以簽了?”

    至少雲集沒反對。

    唸到第三份中間,叢烈感覺雲集呼吸變急了,把手裡的合同放下,兩隻手護著專心拍背,“沒事兒沒事兒,咳出來就好了,馬上不難受了。”

    就像叢烈說的,雲集把淤在呼吸道里的血塊咳出來就輕鬆多了。

    他今天下午算是超負荷,鬆快下來眼睛都有點睜不開。

    可是文件明天早上傅晴就要來拿。

    叢烈察覺了,輕聲徵求他的意見:“你先休息,我替你看。晚點兒我給你講有哪些可能需要改,肯定來得及,好不好?”

    其實雲集自己倒覺得這些合同未必就有那麼急。

    現在外頭對瀚海都是上趕著,巴不得雲集多提要求。

    傅晴急也主要是因為她對這塊業務生疏,心裡沒底。

    他懶得管叢烈,覺得他大概也就一時興起,折騰完就走了,就沒再說話。

    看見雲集閉上眼睛睡著了,叢烈放輕了動作,把病房的燈調暗了,單獨開著手機閃光燈一頁一頁看合同。

    看到半夜三點多,那一沓紙才算看完。

    叢烈仍然沒有睡意,只是在微弱的燈光中看著沉睡中的雲集。

    他知道雲集在好轉。

    可以坐起來了,飯吃得痛快一點了,每天醒著的時間也長一些。

    但他的心疼卻不會因此少一點。

    因為他覺得雲集受傷都怪自己沒保護好他。

    因為他看著雲集難受一點心裡都刀割一樣。

    因為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關心照顧他。

    就著病房床邊的月光,他翻出來一張全白的紙,開始寫一支全新的曲子。

    --

    第二天早上八點多雲集醒了,正好傅晴也剛過來。

    叢烈在那些合同上用鉛筆做好了批註,一項一項指著給他倆看。

    雲集本來還想說兩句,但是叢烈一路講下來,基本全踩在點上,他沒什麼可特別糾正的。

    就是叢烈那嗓子啞得就跟快出血了一樣。

    “你是抽菸抽成這樣的嗎?”雲集淡淡地問了他一句,“嗓子。”

    傅晴滑了叢烈一眼,選擇了沉默。

    叢烈的嗓子是那天在手術室看見病危通知書的時候啞的,甚至當天根本就出不了聲了。

    然後她就看見叢烈點頭了,“我自己弄的,沒事兒。”

    “你別在我這兒耽擱了,我這兒有護工就行。”雲集看了一下醫院的樓層分佈,“耳鼻喉科就在主樓四樓,你早點看好了就恢復工作,不要耽誤了你自己的行程。”

    “嗯,我一會兒就去看。”叢烈低聲答應,“你先吃點兒早點。”

    早點是他早上六點多回家做的,特地從醫院下面的早餐店要了包裝盒裝的,免得雲集多心。

    雲集看了看早餐的外包裝,“你放著,我等會兒自己吃。你們倆都去忙。”

    傅晴不敢插手他倆的事,出門正好撞上踩點來的護工大爺,“您在外面等會兒,一會兒裡面那個高個兒出來了,您再進去。”

    大爺就在旁邊找了個空塑料椅,靠在牆上聽單田芳。

    聽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也沒見那個高個兒出來。

    他剛在心裡吐槽有錢人真怪,僱了別人來還自己上趕著伺候,就見病房門開了。

    叢烈跟護工大爺打了個招呼,“今天他差不多該起來走動走動了,您架得住嗎?”

    “那能有什麼問題?”大爺拍拍胸脯,“我老伴兒得有他兩個沉,她換完胯骨軸子之後我天天架著她在家裡溜圈兒。”

    叢烈就在門口杵著,又啞聲問了一句:“如果摔著他了,您要承擔很嚴重的後果。”

    大爺就覺得很怪了。

    這個高個兒要說帥也是特帥,但是說話辦事的路數真的讓人費解。

    前幾天病房裡那個漂亮青年人還沒醒的時候,感覺他就跟沒了魂一樣,茶缸子放在桌子上的動靜都能給他嚇一個哆嗦。

    然後又提出來給錢替他上班,只要中間他進去說幾句打掩護的話就成。

    這小夥子和人說話的時候倒是平和,就是那雙好看的眼睛總是紅彤彤的,一對眼珠卻雪亮,好像剛在水裡洗過。